【艳骨欢,邪帝硬上弓】【第八部分】

时间:2020-02-26

楚明锋挥手,后边的公公上前听旨,然后去为这一家三口安排寝殿。
  看着他们离去,叶妩笑问:“那今晚我住哪里?”
  他揽她的腰肢,“我怀里。”
  叶妩没想到,楚明锋竟然重建了澄心殿。
  望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殿宇,她恍如梦中。
  澄心殿承载了她与他那段充满了伤害、痛楚与甜蜜的爱情,虽然她曾经极度厌恶这座殿宇,但后来不但不厌恶,反而有了深刻的感情。他也是如此,才会重建一座一模一样的澄心殿。
  他牵着她的手,“澄心殿早已建好,只等你回来。”
  她弯唇微笑。
  “今晚,我们便住在这里。”
  他抱起她,旋转起来,她失声惊叫,快乐、喜悦的笑声传扬开去。
  不知转了多少圈,楚明锋终于停下来,揽抱着她。她头晕目眩,四肢绵软,依在他怀中,好像化成了一汪水,漫入他的胸怀。
  然后,他抱起她,直入浴殿。
  叶妩搂着他的脖子,由着他抱着自己踏入浴殿。
  一帘帘、一幕幕的深青薄纱扬起又落下,如诗如梦,如是以前。
  宽敞的浴殿铺着厚厚的水色地衣,踩在上面,绵绵无声。
  那池潋滟的温泉汤水泛着粼粼的波光,映着殿内橘红的暖光,交织成暧昧的光影,影影绰绰。
  她知道,他抱自己来浴殿,是为自己洗去一路风尘。
  楚明锋放她下来,“我服侍你沐浴,可好?”
  “你是陛下,我怎敢……”叶妩故意用讥讽的语调说道。
  话还未说完,他已解开她的衣带,三两下就解了她的衣物,然后自行解衣,再抱起她,步入汤池。虽然他们早已熟悉彼此,但一年未见,到底有些生疏,她窘迫得脸腮仿染灿红的云霞,挣扎着下来,抱胸侧对着他。
  他的心痛得尖锐,“妩儿……分离一年,你我终究生疏了吗?”
  “不是……”叶妩连忙道,却不知道怎么说,“我只是……”
  “不必解释。”
  楚明锋拿下她的手,缓缓将她整个人拥进怀中。
  赤身相拥,肌肤相亲,有如电击,四肢百骸流窜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激流。
  **哇咔咔,终于团聚了,宝贝们尽情尖叫、打滚吧,求月票求打赏~~话说妩儿在拓跋身边一年,明锋会怀疑她委身拓跋吗?会介意、嫌疑吗?
  结局第九章爱火燃起一年了,多少个日夜,她想念他的体味、他的胸怀、他的拥抱。舒骺豞匫此时此刻,她被他的强悍拥抱着,被他的爱包围着,身、心紧紧相依,没有微末的距离,她的心与他的心相依相偎,一起飞翔,一起飞舞,一起感受那缠绵悱恻的爱。
  她什么都不想,全身心地感受他,感受他们之间浓烈的爱潮。
  他亦静静地感受她回到怀中的震撼与缠绵,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令他爱如潮水的了,无尽的喜悦与无穷的痛楚交织成此刻的矛盾心情。
  那种痛楚,是自责,是内疚,是惭愧。
  他竟然让她在魏宫足足待了一年,竟然没有救她回来,反而是她自己回来謇。
  这一年,她在魏宫过得怎样,他全然不知,也不想知道,因为,在他心中,只有一个信念,那就是救她回来。
  因此,他让莫七一次次地派人潜入洛阳魏宫,一次次地营救她,可惜,派去洛阳的那些人,总是有去无回。
  他知道,拓跋泓在她的寝殿布了机关和绝顶高手,莫七招募的武艺不俗的能人异士才会一次次的失败。然而,他不气馁,无论如何,他一定要救出妩儿巯。
  没想到的是,拓跋泓竟然放手,竟然放她回来。
  这当中的内情,楚明锋亦不想知道。只要她回来了,永远在自己身边,他什么都不问,什么都不想知道。
  他松开她,取了棉巾为她擦身。
  她依然完美无瑕,纤瘦玲珑,肤如凝脂,莹光胜雪,令他情潮激涌。
  叶妩没有拒绝他的“服侍”,目光流连在他的身上。
  他的前胸后背布满了伤痕,虽然已淡化许多,却仍然触目得紧。
  她情不自禁地轻抚他身上的伤疤,“还疼吗?”
  “不疼。”楚明锋沉沉道。
  “换我服侍陛下。”
  她取过他手中的棉巾,轻柔地擦他的身,纤纤素手灌注了温柔与情意。
  忽然,她从身后搂住他,唇轻轻吻触那结痂的伤痕。
  他心魂一震,四肢僵硬。
  想起他在洛阳所受的苦,才换来他今日的重掌江山,叶妩忍不住落泪。
  楚明锋转身,捧起她的脸,吻她泪湿了的脸,将她咸涩的泪水悉数吞入腹中。
  如此缠缠绵绵,如此浓情蜜爱,谁能不震动?
  她抱紧他,吻他的唇,激烈地咬、吸……他亦疯狂地吻她,将她抵在池壁,任凭汹涌的情潮淹没他们……
  水花微溅,波光潋滟,池中二人深情相拥,沉醉于炽热的情爱里。
  忽的,他慢慢抽离,放开她。
  叶妩怔忪须臾,缓缓问:“陛下为什么不问……这一年我在魏宫是怎么过的?”
  他保持沉默,脸孔平静,令人捉摸不透。
  “陛下是不是以为我委身拓跋泓?”
  他不敢看她,目光落在别处,竟然心虚了。
  心虚的人应该是她,而不是他,可是,他竟然心虚了,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。
  “陛下为什么不问?”见他面色冷冷,她的心一分分地冷了。
  “你刚回来,必定饿了,我去吩咐宫人备膳。”说罢,楚明锋欲走。
  “陛下。”叶妩拉他的手,将那句在心头翻滚许久的话说出来,“陛下嫌弃我?”
  他侧对着她,她看着他刀削斧砍的冷硬侧颜,一时之间,心中悲酸,堵得慌。
  他缓缓转过身,双掌捧着她的小脸,眼中浮动着彻骨的痛,“我怎会嫌弃你?”
  她凝视他,双眸盈盈,泪光闪闪。
  楚明锋语声沉魅,“无论拓跋泓如何待你,无论你与他如何了断,我都不想知道。只要你回到我身边,从此你我厮守一生,旁的,我不想知道。”
  她追根究底,“陛下心中,全无芥蒂?”
  他颔首,重重地颔首。
  这样的答案,她又开心又庆幸,他的确变了很多,胸襟也广阔不少。
  “你知道一年前拓跋泓为什么会放你走吗?”
  “你答应跟他回去。”
  “是。”叶妩宁愿在这时候坦诚相待,也不愿以后再纠结这件事,于是,她说起当初自愿留在魏国的三个条件。
  闻言,楚明锋才知道还有这事,原先还以为拓跋泓以自己的性命要挟她,逼她留在魏宫。
  他的妩儿,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保护了所有人,让他得以回国,重掌楚国江山。
  如此女子,如何不招人疼爱?
  “妩儿,你为我做了这么多,我不知如何……”他万般惭愧。
  “你我之间,要这么客气吗?”她莞尔一笑。
  他紧抱她,默默下了一个决定。
  用膳后,楚明锋见她面容困倦,便劝让她睡会儿。
  叶妩侧躺在床上,“陛下去御书房吗?”
  他握着她的手,黑眸静若深渊,“我陪着你。”
  “那不如陪我躺躺吧。”
  “好。”
  时值午后,日光晴艳,从西窗射入,寝殿半是明媚半是昏暗,平添几分神秘、幽寂。紫红帷幔自横梁垂下,一帘又一帘,渐次深入。明黄色床帷、深青幔帐笼着龙榻,他半躺着,延臂揽着她,她依在他身侧,紧紧相依。
  从今往后,她将每夜伴他入眠,陪他一世,厮守终身,谁也不能分开他们,还有比这更令人激动、感怀的事吗?
  “陛下有几个妃嫔?”叶妩终究问出口。
  “你觉得呢?”楚明锋反问,语声静淡,不露情绪。
  她不知道,不想猜,也不敢猜。回金陵的路上,她想过这个问题,她问自己,因为爱,便可以忍受那种与别人分享所爱之人的痛苦吗?她做得到吗?
  也许她做不到,会妒忌,会伤心,会难过,但是,她也不愿离开他。
  桥到船头自然直,她给自己一个机会,也给他一个机会。
  “妩儿,我再也不会有妃嫔,只有皇后,只有你。”他的眼眸溢满了浓烈的深情。
  叶妩心神一动,喜悦与甜蜜充满了心,驱使她坐在他腿上,倾身而下,吻他的脸、他的唇。
  爱火燃起,势不可挡。
  唇舌相缠,身躯相融,她心尖颤栗,狂热地吻他布满了伤痕的身躯。
  楚明锋被她的热情点燃了压抑许久的情火,扯开彼此的衣物,将她压在身下,吮吻雪峰上那抹嫣红,噬吻这令人魂牵梦萦的娇躯,放纵自己沉醉在这水到渠成的欢爱里。
  四肢交叠,身躯的水乳交融便是身心、灵魂的相依相偎、交融飞翔。
  这一切,完美得无懈可击。
  叶妩的心头,却沉重如有大石压着。
  因为,一生无子。
  三日后,楚明锋下诏,册封叶志鹏长女叶妩为后。
  此诏一出,朝野哗然。
  无论是朝野,还是金陵城百姓,人人都知,叶大将军长女曾为右相沈昭的二夫人,后来急病过世。如今怎么又有一个叶妩?全城的人都在猜测,难道叶妩没有死?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?
  叶妩以为他会给自己安排一个新的身份,没想到他竟然明目张胆地宣告她的身份。
  “陛下为什么这么做?”
  “我要让所有楚国人、所有天下人知道,我深爱的女子是叶妩,我和你是堂堂正正的夫妻。”他语声沉朗,朗如乾坤。
  她明白了,他要让自己见光,让自己活得堂正、荣耀,让自己载入竹帛,与他一起共入史册。
  无论朝上掀起多少反对的声浪,无论满城多少流言蜚语,他丝毫不惧,也毫不理会。
  半月后,册后大典如期举行。
  头戴九龙四凤冠,着深青翟衣,她穿着皇后冠服,与他并肩而站。
  纵然文武大臣再不愿意,也要朝着丹墀上的帝后朝拜。
  这是他们的大喜之夜,澄心殿妆点得喜气洋洋,红绸张结,喜幔垂挂,龙凤红烛散发出亮红的辉光,殿内流转着昏昧的暖光。
  喝过合卺酒,他们携手坐在龙榻上,脉脉相望。
  “妩儿……”
  “陛下……”
  “只有你我的时候,叫我明锋。”
  “好。”
  良宵苦短,楚明锋缓缓解开她的翟衣,“为我生一个孩子,可好?”
  她轻轻点头,心中沉重,那苦涩的滋味令人欲哭无泪。
  想说,却不知道怎么说。明锋,若你知道我不能生养,你会怎样?是不是如我一般悲痛?
  怎么办?
  楚明锋应允她,带她去地牢见楚明轩。
  地牢守卫森严,重重把守,以防有人来救。
  他在前面等,叶妩独自来到牢房,看见石床上躺着一人,背对着自己。那人着囚服,发髻散乱,是楚明轩吗?
  楚明轩半梦半醒,听见了脚步声,那脚步声突然停下来,好像停止于自己的牢房。
  有人来看自己?
  奇怪,这一年无人来过,今日来人又是谁?
  他慢慢起身,看见了那个烙印在心中、脑海的女子,那个令自己泥足深陷、沦落至此仍然甘之如饴的女子。
  妩儿!
  他惊喜、激动地起身,却发现,她所穿的衣袍是皇后才能穿的宫装,发髻上的金钗、步摇皆是皇后才能用的饰物。
  妩儿已经是皇后?
  所有的喜悦化成了失望,所有的激动变成了绝望。虽然早已知道她会回来,会成为皇兄的皇后,然而,他总是心存一线希望:她不会回来。
  只有她,皇兄才会让她来看自己。
  可是,妩儿,你回来也就罢了,为什么要来看我这落魄、脏污的囚徒模样?
  “王爷。”叶妩低声唤道,见他如此憔悴,难过得热泪盈眶。
  “回去吧。”楚明轩背对着她,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。
  她知道,一年的囚徒生涯,使得他再也不是昔日俊美无双、风流倜傥的晋王,磨掉了他的锐气与意志。
  他陡然发怒,吼道:“我不想见任何人,你走!滚啊!”
  她不在意,歉疚道:“王爷,很多事,我也是身不由己。这一生,我亏欠王爷的,来世再还,还请王爷勿以为念。”
  他没有开口,心痛如刀绞。
  勿以为念?
  如若可以,我何尝不想忘了你?何尝不想将就、喜欢别的女子?
  “当初我对王爷的心,日月可鉴,只可惜,上苍不许,造化弄人,我亦无可奈何。”叶妩哀痛道,“王爷伤过我,我也伤过王爷,后来的是非错对与伤害痛楚,一言难尽,也不必再追究。我只希望,一笔勾销。”
  “或许,王爷仍然可以过洒脱不羁、逍遥自在的日子。但请王爷珍惜眼前人。”
  话毕,叶妩转身离开,泪落如雨。
  楚明轩转头望去,清泪滑落。
  一笔勾销……真好,他与她之间,从此一笔勾销……
  好像未曾识过、爱过、伤过、痛过、哭过……
  她依旧那么美,她的背影仍然美如天仙,风华绝代,可是,她的心中早已没有他,她早已不属于他,他早已失去了她。
  或许,在最开始他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时候,他就将她推向皇兄的怀中。
  这是宿命吗?
  这夜,叶妩依在楚明锋怀中,低缓道:“陛下想囚晋王一辈子吗?”
  他不置可否,脸孔冷淡。
  “晋王妃一人独撑晋王府,想必很辛苦。”
  “朕吩咐下去,晋王府的月例增一倍。”
  “晋王被囚,晋王妃如守活寡,不如……”她故意收住不说。
  他静候下文,眉宇淡漠。
  她以为他会接下去说,却没有,于是只得道:“虽然晋王大逆不道,但我不忍心他终身受囚,不忍心晋王妃守活寡。”
  楚明锋漠然地反问:“你要朕放了他?”
  叶妩略略支起身子,诚恳道:“不如封他为郡王,让他去苏州或松江,无诏不得回京。如此一来,朝野上下、楚国人都会赞陛下宽宏大量,对手足仁厚。”
  “若我不恩准呢?”
  “陛下有什么理由不恩准?”
  “他弑兄夺位,大逆不道,理该处斩,我囚他在地牢,饶他一命,已是格外开恩。”
  “终身囚禁比杀了他更令人难受。”她跨坐在他身上,强势道,“要么杀了他,要么放了他,陛下选!”
  楚明锋凝视她,黑眸微凛。
  叶妩丝毫不惧,“我就是不想他在地牢受苦,不想他死,就算你生气,我也这么想。”
  他盯着她,脸孔微绷,眼眸浮现一抹清寒。
  她也看着他,下巴微扬,决定耍赖到底。
  四目相对,寝殿的昏光好像更暗淡了,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,只有瞳孔中那小小的人儿。
  虽然她有私心,但是,让楚明轩去苏州,或者别的地方,不得回京,也没什么不妥呀。
  因此,她不会妥协。
  半晌,楚明锋脸庞微缓,唇角滑出一抹淡淡的微笑,“如你所愿。”
  “明锋,谢谢你。”叶妩松了一口气,开心地吻他的唇。
  “一年前,我以宫中、金陵城所有人的性命威胁皇弟,逼他退位,他不愿看见尸骨遍地、血流成河的一幕,禅位于我。”他颇为感慨,“当时,你爹爹的精兵并没有挟持朝臣的妻儿,我与你爹爹虚张声势而已。倘若真的打起来,我们未必会赢。”
  “输的是那些无辜丧命的宫人、百姓。”
  他点头,“皇弟心存仁念,我原也不该囚他一世。”
  叶妩笑道:“那刚才陛下的脸色为什么那么臭?”
  楚明锋干笑,“我故意的,看看你对皇弟……”
  “哦,你耍我。”她气愤地掐他的脖子。
  “娘子谋杀……亲夫。”他假装喘不过气,“嗬嗬”地喘着。
  不多时,笑闹变成了炙热的痴缠。
  一帐旖旎,殿内流淌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浓情烈爱。
  楚明锋下诏,封楚明轩为安定郡王,着其在松江安享余生,无诏不得回京。
  楚明轩离开皇宫这日,叶妩犹豫再三,终究来到那条出宫的必经之道,站在长长的廊道上,默默地凝望。
  两个公公、两个侍卫带领他离开皇宫。他步履沉重,一步步,走得很慢,好像在等什么。
  她想,也许,他希望自己来送行,希望见自己最后一面。
  然而,她不能现身。
  既然此生再也不会相见,那日在地牢相见,便是最后一面。
  不是她狠心,而是不愿他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。
  楚明轩好像感觉到什么,转过身,举目四望。
  什么都没有,只有冷冷的风,只有空荡荡的宫殿、宫道。
  妩儿,为什么不来送我一程?为什么这么狠心?
  叶妩望着他慢慢走远,慢慢变成一个小点,不禁眉骨酸涩,热泪盈眶。
  三年前,她来到异世的楚国,认识了俊美洒脱的晋王。虽然她无心伤害他,但事实如此,她欠他许多。如果她的灵魂没有霸占叶大小姐的躯壳,也许他和叶大小姐就能双宿双栖、厮守终身。
  上苍弄人。
  老天爷捉弄了很多人,也捉弄了她。最终,她成为楚明锋的皇后,在他们中间,没有旁人,只有彼此。可是,她无法为他生儿育女,无法为楚氏开枝散叶。
  这不是捉弄,是什么?
  她想了很多、很多,犹豫了两个月,仍然无法下定决心。
  这夜,叶妩躲在偏殿,待近身侍婢来报陛下已进了殿门,便让宁雪心去大殿。
  楚明锋踏入大殿,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淡香,只是,为何大殿没有掌灯?
  大殿虽然黑,却依稀能看见,他正要喊人,却有什么东西盖在头上,好像是薄纱。
  他抿唇笑起来,妩儿想故技重施?
  于是,他一动不动地站着,就看看她究竟想怎样。
  她贴着他的身子跳着、舞着,甚至蹭着他的身躯,隔着薄纱吻他的脸。他任她胡闹,觉得这样的玩法颇为新奇好玩,便享受她的挑*逗与撩拨……她更紧地贴着他,纤纤玉手抚摸他的身躯,从脖子滑到前胸,从腰腹往下滑,轻轻掠过……
  当即,他体内的热潮叫嚣起来,情火炙烈,情不自禁地抱住她,拿下薄纱,吻她的芳唇。
  忽然,楚明锋觉得哪里不对,睁大眼看她,这才发现,怀中的女子根本不是妩儿。
  “放肆!”他大怒,扼住她的咽喉,“你是谁?竟敢迷惑朕?”
  “陛下饶命……”宁雪心又惊又惧,透不过气,可为了逃过一命,只得拼命挤出声音,“陛下听奴婢说……是皇后……让奴婢这么做的……”
  他松开手,“滚!”
  她仓惶地逃走,进来的是叶妩和近身宫婢。
  宫婢点燃宫灯,大殿亮起来,照亮了他面上的怒气。
  叶妩走到他面前,心虚道:“陛下……”
  楚明锋走向寝殿,她跟过去,但听他怒气未消的声音,“你不要跟我说,你这么做是好玩。”
  寝殿里,她直视他,轻声道:“请陛下广纳嫔御。”
  闻言,他震惊了。
  **妩儿为什么这么说呢?
  结局第十章太子她一向不喜与别的女子共享一个夫君,为什么突然这样说?
  “你说什么?”
  “请陛下广纳嫔御,为皇室广延子嗣。舒骺豞匫”叶妩语声柔和,波澜不兴。
  他凝视她,越发觉得她变了,变得令人迷惑。
  半晌,楚明锋压下心中的疑惑,问:“妩儿,这是你的真心话?謇”
  她颔首,“真心话。如果陛下信得过我,此事便由我去办。”
  他瞧得出来,她并非开玩笑,而且很认真,他猜不透她的心思,道:“我们不是说好了吗?我再也不会有妃嫔,只有皇后,只有你。”
  叶妩心中酸涩、悲苦,重复道:“请陛下广纳嫔御。菰”
  “你究竟要我怎样?”他的嗓音含了薄怒。
  “陛下听不懂吗?”她淡漠道,“请陛下广纳嫔御。”
  “你不要后悔!”
  楚明锋气得瞪她,自行宽衣就寝。
  这一夜,他们同床共枕,却背对着背,各怀心事。
  次日午时,楚明锋没有回来用膳,让宫人将午膳送至御书房。
  入夜,叶妩等了一个多时辰,他还没回来,不禁心慌慌的。
  他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吗?
  越想,心越乱,她受不了如此折磨,差了人去御书房看看陛下是否还在御书房。
  不久,那宫婢回来了,说陛下在御书房赏舞,是霓裳阁的宁雪心为陛下跳舞。
  她知道,不能怪他,是自己提议的,他这么做,只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做罢了。可是,她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揪着、扯着,那种撕心裂肺、持续的疼痛令人难以承受。
  没有人能体会她的心情,她明明极度厌恶与旁人共享一个夫君,却逼着自己劝他广纳嫔御,只为了他的帝位有人继承。她很矛盾,好像陷入一个不知深浅的漩涡,越陷越深,那种痛苦仿似溺水,憋闷,纠结,透不过气……
  御书房的公公来传话:陛下说,皇后先歇着,不必等陛下了。今日奏折多,陛下会看到很晚,或许会在暖阁歇着。
  叶妩震怒,想宠幸那个跳舞的女子,也不必撒谎吧。
  再也忍不住,她怒气冲冲地赶往御书房。
  远远的,她就听见从御书房中传出来的琴声,而且,那琴声渐止,想必一支舞也结束了。她加快脚步,未经通报就闯入大殿——她看见,宁雪心跪在楚明锋腿边,双手按着他的大腿;而他阖了眼,眉头舒展,一脸的享受。
  听闻声响,宁雪心转身叩拜,“奴婢拜见皇后。”
  叶妩走过去,盯着这个仍然一副陶醉相的陛下,“退下!”
  宁雪心轻手轻脚地退出御书房,楚明锋睁眼,意犹未尽,语声慵懒,“怎么来了?”
  “陛下不是批阅奏折吗?这就是批阅奏折?”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。
  “乏了,便传她来提提神。”他风流地笑,“皇后来了,不如为朕提提神吧。”
  “我最恨被人骗。”她伤心道,“陛下想纳妃,我不是不让,可陛下为什么说谎?”
  “有何区别?”他冷冷地嗤笑,“你让朕广纳嫔御,朕照你的话做,有什么错?你生什么气?”
  叶妩忽觉伤心、绝望,不想再说,更不想和他吵。
  罢了罢了,反正纳妃是迟早的事,怎么纳是他的事,她在意什么?生什么气?
  若要生气,以后有的是生气的时候,现在只不过是开头。
  泪水在眼中打转,她心灰意冷地转身,却在此时,手腕被他扣住。
  楚明锋使力一拉,便将她拉入怀中,紧抱着她。
  “为何伤心?”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,是一种极致的蛊惑。
  “没有。”她别开脸。
  “还说没有?”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眸,立即沾染了泪水,“这是什么?”
  叶妩窘迫地低头,没有注意到他的态度忽然改变。
  他轻吻她的眸,低声道:“妩儿,你我之间,若做不到坦诚相待,这漫漫余生,还怎么过?”
  她不语,告诫自己,不能说,不能说……
  “告诉我,发生了什么事,为什么你要我广纳嫔御?”
  “妩儿,你折磨自己,也是折磨我。”他的嗓音低沉醇厚,令人无法抗拒,“你我经历了这么多,事到如今,你还要跟我生分吗?”
  “我……无法为你生儿育女……”叶妩终究抵挡不了他的追问,和盘托出。
  “为什么?”楚明锋震惊。
  她缓缓道:“当初,我们逃出洛阳,在农家过了一夜。不久,我怀了你的孩子,可是,后来,我不小心踩到一颗玉珠,滑胎了……魏宫的林太医为我把脉,说滑胎伤了宫体,我很难再受孕,只怕一生无子。”
  当听到她怀了自己的孩子,他又激动又开心;当听到她滑胎、伤了宫体,他再次震惊。
  他立即喊人,差人去传徐太医。
  万万想不到,妩儿三次怀了自己的孩子,三次滑胎。
  老天爷,为什么这么残忍?
  楚明锋抱紧她,心中悲痛。
  更让他心疼的是,她独自承受了一年。这一年来,他没有陪在她身边,没有安慰过她;如今她回来了,还忍痛劝他广纳嫔御……想到此,他又自责又沉痛又愧疚,心好像被人生拉硬扯着,很难受。
  他非但没有详细问她,反而利用宁雪心试探她对自己的心,他真该死,他是混蛋……
  徐太医匆匆赶到御书房,以为陛下抱恙,没想到是皇后。
  手指一搭上皇后的手腕,他的心一颤,大感不妙。
  楚明锋见他的脸越来越凝重,紧张地问:“怎样?妩儿还能生养吗?”
  叶妩也紧张得心跳加速。
  听脉半晌,徐太医撤了手,摇摇头,沉重地叹气,“一年前,皇后滑胎,确是伤了宫体。魏宫的太医诊断,皇后受孕的机会微乎其微,也确是如此。”
  “那如何是好?”他如遭重击,心闷闷的疼,激动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,“你医术这么好,一定可以治好妩儿……你想想法子,一定要治好妩儿……”
  “皇后并非不孕,但也相当于不孕,极难受孕……”徐太医再次叹气。
  “陛下,也许这是天意。”叶妩宽慰道,“如果上苍见怜,自会赐给我们一个孩子。”
  “皇后所言极是,这是天意,也是命。”徐太医佩服皇后的豁达,这三年,她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伤害,却依然坚强、豁达,令人敬佩,“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为皇后调养身子,但能否受孕,还要看天意。或许,几年以后,上苍会被陛下和皇后感动,赐给你们一个孩子。”
  话已至此,楚明锋只能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。
  回到澄心殿,他好似精力全失,坐在床上一动不动,脸上布满了倦怠。
  叶妩的掌心贴着他的脸颊,希望自己乐观的态度感染他,“徐太医说了,并非全无机会。或许,我们不再想着这件事,几年以后,我的身子调养好了,突然怀孕了,也说不定的,是不是?”
  “但愿如此。”
  他微微牵唇,虽然微笑很难看,但也不愿她担心自己。
  如若不是他太冲动,太粗暴,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不会被他亲手打掉;第二次,如若他警觉一点,皇弟的阴谋就不会得逞,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就不会失去;第三次,如若他没有流落魏国,如若他没有沦为囚徒,妩儿就不会为了救他而身陷魏宫,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就不会意外没了……这一切的一切,都是他做得不够好,他没有竭尽全力保护好她和孩儿,是他的错……
  这个结果,是他造就的。
  也许,这一生,他杀了太多人,不少人枉死在他手中,满手血腥,上苍才会这么惩罚他。
  “对不起……”楚明锋痛声呜咽,眼眸闪闪。
  “与你无关,是我自己不小心……”叶妩靠在他的肩头。
  “是我的错……”
  “不要自责,不要伤心……只要我们在一起,开开心心,快快乐乐,就够了……”
  “好。”他敛了痛色,淡淡一笑,“我们能否有孩子,便看天意吧。”
  “嗯。”她想起日前的提议,“那是否广纳妃嫔……”
  楚明锋眸光深深,“广纳妃嫔便有无穷的争斗、无尽的烦忧,余生漫长,却也弹指一瞬,我不想有人打扰我们。”
  叶妩欣喜地落泪,感动得说不出话。
  他拥着她,“余生有你陪伴,胜过后宫三千。”
  她心中暖热,心满满的、甜甜的。
  有他这句话,够了。因为,这是他对她的心意。
  纵然往后他改变了心意,纳了妃嫔,她也不怨、不悔。
  叶妩想起,楚明锋有一个儿子,大皇子楚凌天。
  这日,她吩咐宫人去传他到澄心殿。
  午时,他踏入大殿,见殿内没有人,便站在一边等候。膳桌上摆着三碟香气四溢的精致糕点,虽然他很饿,却只是看了一眼。
  她站在寝殿观察,虽然他身穿锦衣,却是朴素无华的衣袍。一年多未见,他长高了些,面容少了一些稚气,是名副其实的少年了。然而,他浑身上下萦绕着一种有别于少年的老成、稳重。
  楚凌天不得父皇的喜欢,住在宫中最偏僻的地方,只有两个宫人服侍,没有荣华富贵、身份地位,徒有皇子虚名罢了。可以说,楚明锋对他的漠视,令他在宫中自生自灭。
  说起来,楚凌天倒和拓跋泓年少时的遭遇相似。
  午膳时辰已至,他肯定饿了,看见桌上有糕点,却不流露出半分想吃的神色,可见他的定力非比寻常。
  这个孩子,“自生自灭”的这几年造就了他的坚韧不拔、独立自主与睿智稳重。
  叶妩走出来,楚凌天看见她,立即行大礼,“儿臣拜见母后……”
  眼见她似有不悦,他立即改口,“儿臣拜见皇后。”
  “坐吧。”她示意他坐在膳桌前,吩咐宫人端上午膳,然后对他道,“这些糕点刚送来,如果喜欢,就尝尝吧。”
  “儿臣不饿。”他的目光落在糕点上,却不为所动。
  “不饿也可以吃。”她捏起一块,递在他面前。
  楚凌天接过糕点,慢慢地吃着。
  不多时,宫人端上六碟菜,叶妩笑道:“今日你父皇不回来用膳,大皇子便陪本宫用膳吧。”
  他默默地点头,虽然脸上没有笑容,却再没有戒备之色。
  她一边吃一边观察,他没有爹娘管教,却做足了宫中的礼数,或者说,他本就是懂礼、守礼的孩子,加之寡言少语、行事沉稳,令人觉得,他是一个小大人。
  用膳后,她摸摸他的头,“以后就叫本宫‘母后’吧。”
  宫女捧着三身衣袍从寝殿出来,叶妩微笑,“日前本宫让宫人裁制了三身衣袍,大皇子不嫌弃,就拿回去穿吧。”
  楚凌天跪地行大礼,“谢母后赏。”
  “以后闲了就来陪陪母后,知道吗?”
  “儿臣谨记。”他唇角微动,似有笑意。
  “好,去吧。”她慈眉善目地笑。
  他接过衣袍,屈身一躬,转身,迈步。
  踏出大殿的那一刻,有泪滑落,滴落在精绣锦袍上。
  这一刻,他感觉到了被人关怀的感觉,那是一种叫做温暖的感觉。
  这夜,叶妩对楚明锋提起大皇子。他问:“为何忽然提起他?”
  她说了今日传他来用膳的经过,“我觉得大皇子懂礼知礼、睿智沉稳,无论是性情还是头脑,都很像你,是可造之材,是储君之选。”
  “我还没驾崩呢,这么早就为我想后继之人?”他面色一沉。
  “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嘛。”叶妩狡黠地笑,“虽然你正值春秋鼎盛,但那些臣子总是以我没有子嗣为借口,劝谏你广纳妃嫔。如若我收大皇子为子,就能堵住他们的嘴。”
  楚明锋不语,若有所思。
  她看出他动摇了,继续劝:“明锋,虽然你不喜欢他的生母,但你也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孩子。孩子是无辜的,既然你生了他,让他留在宫中,就要承担养育他的责任。”
  他捏捏她的脸蛋,“只要你喜欢,我都依着你。”
  也罢,妩儿收养楚凌天,不是坏事,反而可以堵住那帮朝臣的嘴,还可以让她有所寄托。
  叶妩欣喜地笑,“明锋,谢谢你。”
  三日后,楚明锋下诏,封大皇子楚凌天为睿王,赐居睿思殿。
  与所爱之人厮守在一起,日日相见,夜夜相伴,柔情蜜意,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。
  无法生育所带来的痛,慢慢地压入心底,叶妩渐渐想开了,将全副心思放在睿王身上,寻访名师为他讲课授业,请莫七教他武艺、骑射,每日监督他的功课。
  还有一件事,令她心中惴惴。
  之前,梦中那团白光说,她完成两个神圣的任务后便能回到二十一世纪。现在,她和楚明锋在一起,没有纷争,没有伤害、痛苦,过着宁静、幸福的日子,那是不是意味着,她已经完成了那两个任务?她是不是会在某一日、某一刻忽然灵魂出窍、飞回二十一世纪?
  可是,那团白光也说了,必须找到一对鸳鸯扣,才能开启时空之门、回到二十一世纪。
  那么,鸳鸯扣在哪里?
  如果,上苍真的让她找到了鸳鸯扣,她会义无反顾地回去吗?她舍得离开楚明锋吗?
  想到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,就要离开他,再也见不到他,她的心很痛、很痛。
  她应该怎么抉择?
  终于,有一夜,她又在梦中见到了那团白光。
  确切地说,那团白光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、肥肥白白的小男孩,全身光裸,还萦绕着一圈耀目的金色光流,绕着他的身子缓缓流动。
  小男孩说她已经完成两个神圣的任务,她错愕不已,问那两个任务究竟是什么。
  原来,第一个任务是化解楚明锋的暴戾之气,令他不再滥杀无辜,心存仁厚。第二个任务是,楚国、魏国、秦国,三足鼎立,战祸频扔,而从今往后,因为她是楚国皇后,魏皇不会挥军南伐。如此,天下太平,至少维持三四十年的安定,三国国泰民安、风调雨顺,百姓安居乐业。
  叶妩总算明白了。
  小男孩问她想不想回二十一世纪,她说还没找到鸳鸯扣。
  “楚明锋送你的那对鸳鸯扣便可开启时空之门。”
  “你之前不是说不是吗?”
  “那是因为当时鸳鸯扣还没经历过火劫。鸳鸯扣被火烧过,便具有灵性,可开启时空之门。”
  “那首诗又是怎么回事?”
  “我忽悠你的。”小男孩嘻嘻地笑。
  叶妩气结,恨恨地瞪他。
  小男孩蹦跳起来,“若你想回去,我便告诉你回二十一世纪的方法。”
  她想了想,坚决地摇头。
  因为,她爱的人,在楚国。
  他苦恼地皱眉,“你在这里,一生无子,若你回去,二十一世纪医学昌明,看看妇科,也许还有机会生养。”
  她怒道:“是你们这些人故意玩我的,你们赔我孩子!”
  “也不是不可以,不过……”小男孩不情不愿地说道,“我可不想当你的孩子。”
  “你当我的孩子?”叶妩惊愕。
  “是啊,我师父说上头这么决定的,让我钻入你的肚子……”他用手抹眼,嘤嘤地哭泣,“人家才不要当你的孩子,人家要当自由自在的神仙……”
  “不要……”
  她猛地惊醒,冷汗涔涔。
  原来是做了一个噩梦。
  可是,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噩梦,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。
  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,平淡、幸福、甜蜜、宁静的日子就这么一日日地过着。
  叶妩有时觉得,这一日日的过得太快了,有时又觉得很慢。
  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奇怪?
  每日清晨,她为他穿上龙袍,目送他走入清冽的晨雾中去上早朝;每日黄昏,她站在夕阳余晖下的殿门前等候他归来一起用膳;每日夜里,他拥着她入睡,恩爱缠绵,十年如一日。
  的确,他做到了,十年如一日。
  这十年来,他没有纳妃,身边只有她一个妻。
  这便是楚国人所说的“帝后鹣鲽情深”吗?
  那帮臣子劝谏他广纳嫔御,他不是不予理会,就是大加斥责,丝毫不给重臣颜面。
  久而久之,那些臣子也不再提了,所幸已有子嗣继承帝位——太子楚凌天。
  在睿王十八岁那年,叶妩提议,楚明锋册他为太子。
  楚凌天天赋极高,也很上进,文武功课都勤奋学习;因此,短短几年,他就学全了旁人十年所学的。楚明锋见这个儿子这般勤奋好学,性情、胆色、头脑与风范极像自己,便渐渐地喜欢他。
  册立他为太子之前,楚明锋特意考他,他的表现极为出色,无论是文史诗词,还是骑射武艺,都出类拔萃,比自己十八岁的时候还厉害。
  如此,他才不再犹豫,册立楚凌天为太子。
  却没想到,在与妩儿相守十年后,上苍终于赐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。
  **这是什么惊喜呢?是儿子吗?
  大结局:浓情烈爱有时想起,叶妩不敢相信,竟然和楚明锋相守了十年。舒骺豞匫这十年,他只有她,她也只有他,没有第三人插足,始终恩爱如昔。偶尔吵架,偶尔有过别扭、不愉快,但到了夜里,不是她先妥协,就是他先哄她,便又和好如初,如胶似漆。
  因为,他们做到了坦诚相待、彼此信任。
  光阴如水,从指尖流过;光阴似风,从指尖飞过;光阴似箭,从指尖擦过。
  不知不觉的,十年就这么过了辶。
  叶妩在想,这十年,他们形影不离,下一个十年呢?还能像现在这样恩爱吗?
  很想相信他的定力,却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。
  一切都很完美,只有一个遗憾:不能为他生儿育女奋。
  每日,御药房都送来汤药,早晚各一碗,她坚持服药十年。
  每当她想放弃,楚明锋就温柔地劝她,甚至要陪她服药。如此,她只能打消念头。
  徐太医说,她的身子很好,只是要看天意。
  于是,他们互相宽慰,上苍会可怜他们的。
  这日,徐太医照常来请平安脉,手指搭上她的手腕,便觉得不太一样。
  叶妩见他眉峰一动,以为自己病了,不由得紧张起来。
  正巧,楚明锋回澄心殿,见他面色凝重,便问:“妩儿身子如何?”
  徐太医站起身,面庞紧绷,抱拳道:“恭喜陛下、皇后,皇后是喜脉。”
  二人不约而同地惊愕,面面相觑,好像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。
  “你说什么?”楚明锋眉宇紧皱。
  “皇后已有一月的身孕。”徐太医欣喜地笑。
  “当真?”楚明锋欣喜若狂,像一个孩子似的,激动得手足无措,“妩儿,我们有孩子了!”
  “徐大人,真的吗?”叶妩不敢相信,这怎么可能?不是说无法受孕吗?怎么调养了十年就怀上了?太不可思议了。
  “若皇后不信,可传其他太医来把脉。”徐太医笑道。
  楚明锋又开心又兴奋,手舞足蹈地笑,“太好了……妩儿,我们有孩子了……”
  徐太医道:“陛下莫高兴得太早,皇后的凤体调养了十年,不过头三月至关重要,要谨慎安胎。”
  楚明锋握着她的手,无法克制得子的喜悦,“徐爱卿,朕的孩儿便交给你了,你务必保住妩儿腹中的孩儿,直至孩儿安然出世。”
  徐太医领旨,笑着退下了。
  叶妩呆呆愣愣的,仍然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。
  “妩儿,我们有孩子了,这是上苍的赏赐。”楚明锋像是患了躁动症,兴奋地走来走去,“妩儿,你说我们的孩儿是男是女?我要好好想名字……好好想……”
  “陛下,我腹中……真的有孩子?”这个喜悦来得太突然,她难以置信。
  “是!我们终于有孩子了!”他握着她的臂膀,纵声大笑,“妩儿,我们等到了!”
  她开心地笑,感谢上苍:老天爷,你终于不玩我了。
  他搂着她,“妩儿,这一生,圆满了。”
  二人相视而笑,得子的喜悦与幸福在四目中流转。
  分娩的痛,几乎让叶妩丧命。
  因为,谁也没料到,她生下一个男孩之后,腹中还有一个婴孩。
  然而,第二个婴孩胎位不太正,生产困难,徐太医使劲浑身解数才保得母女平安。不过,虽然平安了,叶妩失血过多,身子很虚,卧榻静养三个月才慢慢好转。
  一举得龙凤胎,楚明锋乐坏了,抛下国事、政务,整日陪着她,抱着一双儿女转悠。
  一双儿女出世仅十日,他就迫不及待地赐名、封赏。
  儿子,赐名楚敬欢,封燕王。女儿,赐名楚欢欢,封昭阳公主。
  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,叶妩正在饮茶,差点儿喷出来。
  欢?
  “陛下,这‘欢’字不太好吧。”
  “为何不好?我觉得挺好的。”楚明锋抱着女儿,“欢欢,欢欢乐乐,多好。”
  “欢乐是好,可也让人想到另外的意思,比如……交欢,欢爱,合欢,之类的。”
  “你想多了,一般人只会想到欢乐。”
  她无奈,好吧,女儿就叫欢欢吧,可是,儿子绝对不行。她又道:“男孩子要取一个有气势的名字,比如太子的名字,凌天,就挺好的。这‘欢’用在男孩的名字上,像是女的,小家子气。”
  他笑眯眯道:“这‘欢’字,还有另一个意思,意为欢欢、敬欢是你我相爱才有的儿女。”
  叶妩反驳道:“可是,男孩用‘欢’当名字,会被人取笑的。”
  楚明锋板起脸,“我的儿子,谁敢取笑?”
  她无奈了,他坚持己见,非要用这个“欢”字,她只能随他了。
  他派人找了四个奶娘给一双儿女喂奶,安排八个有经验的宫女照顾他们。宫人稍有疏忽,不是被杖责,便是被遣去别殿做粗活。如此,剩下的奶娘、宫人战战兢兢,不敢再有丝毫马虎。
  她看得出来,他很爱、很爱这双儿女,宠得无法无天。
  三个月后,叶妩可以下床了,便去看望一双儿女。
  宫女正为儿子沐浴,她站在一旁学习、观看,却发现,儿子的后背、右肩好像受伤了。
  她立即上前察看,却发现,儿子右肩处的青痕好像不是受伤。
  “这是怎么回事?你们让敬儿摔着了?”她厉声问。
  “不是,皇后容禀。”宫女惊慌道,“殿下自出娘胎便有了,奴婢仔细瞧过,殿下右肩的青痕不是伤,是胎记……”
  叶妩仔细地看了看,伸手摸了摸,儿子毫无反应。
  如果痛,儿子会哭的。
  这青痕不大不小,好似一枚铜钱那般大,呈扇形,有五爪……她心神一震,这是……龙爪……
  敬儿的右肩怎么会长着深青色的五爪龙爪?明锋可知道?
  龙爪是真龙天子的象征,敬儿的右肩长着龙爪,那是不是预示,他将是未来的楚国皇帝?
  那楚凌天怎么办?
  她问宫女,陛下可知道敬儿背上这青色胎记,宫女说知道。
  那么,以明锋对儿子的喜爱,日后一定会废太子、册立敬儿为太子。
  如此一来,楚凌天甘心吗?那时会不会发生什么惊涛骇浪的事?他会不会像当年的楚明轩那样,密谋杀害,永绝后患,以残忍、狠毒的手段登上帝位。
  叶妩心慌意乱,不敢再想下去。
  想了几日,叶妩终究对楚明锋说了这件事。
  他引以为豪,“我仔细看过,敬儿右肩的青色胎记有五爪,形似龙爪,该是龙爪。待敬儿大一些,那胎记便会大一些,便能看得清楚。”
  她问:“陛下觉得,敬儿背上这胎记有什么深意?”
  “敬儿自出娘胎便身带龙爪,这不明摆着敬儿是真龙天子吗?”上苍赐给他一个将会继承他的帝位的儿子,他沾沾自喜。
  “可是,凌天已是太子。”
  “那又如何?待敬儿长大,我改立敬儿为太子。”
  叶妩直言道:“陛下想置敬儿于死地吗?”
  楚明锋愕然,好似被泼了一桶冷水。
 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:“凌天已是太子,以为自己会继承帝位,执掌江山。到头来,你圣旨一下,令他希望破灭,他能甘心吗?他怎会心甘情愿拱手让出帝位?”
  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“放心,我自会为敬儿铺好这条路,让敬儿顺利坐上帝位。”
  “只怕不会如你意,安定郡王便是前车之鉴。”她眉心微蹙,“明锋,我想过了,让太子继承你的帝位,敬儿永远是亲王,肩背的龙爪不会有人知晓。只有这样,你我百年之后,敬儿才能一生平安。”
  “敬儿是真龙天子,这是天意,我们怎能逆天而行?”楚明锋沉沉道,“纵然太子有心染指帝位,图谋不轨,也不会得逞。因为,天意便是天意,不会更改。”
  多年来,他们第一次争执得面红耳赤。
  叶妩楚楚地看他,柔声恳求:“明锋,这次听我的,好不好?”
  他坚持己见,“不是我不听你的,而是,我不想违背天意。”
  她不再劝了,孩子还小,还有很多机会劝他。
  看着孩子成长,是最幸福、最快乐的事。
  很快,敬儿和欢欢长牙了、走路了,会叫父皇、母后了,小小的人儿招人喜欢。
  敬儿身子略高,英姿威武,那双浓眉形状完美,那眼瞳深黑若渊,与楚明锋如出一辙;欢欢身形娇小,肥肥白白的小脸清秀玉致,五官酷似叶妩,玉雪可爱。
  偌大的皇宫,因为有了这两个小小人儿而热闹许多,他们厮守的日子也添了许多乐趣,开心与苦恼相伴,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俗世快乐与幸福。
  而敬儿肩背上的深青胎记也大了,那五支龙爪清晰可见。
  叶妩早就警告奶娘、宫女,若有人将燕王肩背上的胎记泄露出去,死罪难饶,还会获及家人。
  如此,除了这些人,都不知道燕王身上的特异之处。
  如果楚凌天知道这件事,不知道会怎么想。
  她观察过他,他很喜欢年幼的弟妹,时常抱他们,逗他们玩,而他心中怎么想的,只有他知道。他是否担心太子之位被夺?是否忌恨敬儿?
  她不敢胡乱猜测,只能命宫人、侍卫万分谨慎,不许发生任何意外。
  然而,再怎么谨慎,意外总会发生。
  这日,叶妩正在吃午膳,偏殿的宫女匆匆奔来,面色惊惶,“皇后……不好了……”
  “怎么了?”她的心猛地揪紧,难道是敬儿、欢欢出事了?
  “公主……”宫女急得哭了,“公主……快不行了……”
  叶妩心神一震,飞速奔向偏殿。
  欢欢,千万不要有事……欢欢……
  正巧,徐太医来请平安脉,见她面有异色,连忙赶过去。
  叶妩奔进寝殿,但见女儿躺在床上、粉玉似的小脸儿泛着青黑之气,心神大震,“欢欢……欢欢……”
  宫女跪在地上,惶恐地哭,“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……小公主饿了,奴婢便喂米粥给小公主吃……这碗米粥吃了一半,小公主就哭闹起来……奴婢哄了一会儿,小公主还是哭闹,面色变了……奴婢不敢耽搁,连忙差人去禀奏皇后……皇后,是奴婢伺候不力,奴婢不知为何会这样……”
  叶妩慌乱地察看女儿,欢欢还有呼吸,只是好像已经昏迷了。
  适时,徐太医快步进殿,立即为欢欢诊治。
  她紧张地握拳,向天祈祷,欢欢不能有事……欢欢不会有事的……
  诊视片刻,他匆匆走向大殿,写了一张药方,吩咐一个公公火速去御药房煎药,还催促公公尽快回来。
  然后,他回到寝殿,取出银针,为小公主施针。
  “欢欢是不是中毒?是不是很严重?”叶妩忍不住问,心慌意乱,双眸含泪。
  “确是中毒。”徐太医在欢欢的头上、手上等穴位上施针,“小公主已昏迷,能否醒来,听天由命了。”
  听天由命?
  这四个字,犹如晴天霹雳,击中她,她懵了……欢欢竟然这么严重?
  欢欢……
  徐太医拿起床榻边案上的半碗米粥,用手指取出一点,仔细地闻了闻,再用舌头舔了舔。
  有人奔进来,叶妩转过头,泪落如倾,“陛下……”
  楚明锋箭步走来,揽住伤心欲绝的皇后,看向床上那好像没了气息的小人儿,担忧地问:“欢欢怎样?”
  “小公主吃的这碗米粥被人下了不少夹竹桃粉。”徐太医道,“如若大人误食夹竹桃粉,严重者会中毒身亡。而婴孩体弱,一旦误食,只怕……”
  “只怕怎样?”楚明锋颤声问道,心好似被插了一刀。
  “小公主吃了不少,如今昏迷不醒,只怕……难以回天。”徐太医语声沉重,“微臣施针希望能抑制毒性的蔓延,但也只是希望。”
  “妩儿数次中毒,你都有法子救活妩儿……夹竹桃并非剧毒,你有法子救欢欢的……你快想想法子……”楚明锋蹲在床边,抚着女儿的额头、小手,哀痛不已。
  “虽然夹竹桃的毒性不如其他剧毒,但误食过多,也会致命。”徐太医道,“小公主昏迷,面泛青黑之气,说明毒气已蔓延至五脏六腑,微臣尽力而为……”
  “朕命你一定要救活欢欢!”楚明锋悲痛地吼。
  徐太医不再说什么,唯有竭尽全力救治小公主。
  叶妩哭倒在楚明锋怀里,悲痛欲绝。
  不久,公公端回来汤药,徐太医赶紧将汤药灌进小公主的口中……然而,根本灌不进去,因为,小公主已经没有了气息……
  他再次察看,确诊小公主已走,于是悲声道:“陛下,皇后,微臣无能,小公主……已经走了……”
  楚明锋震骇,痛彻心扉……叶妩闻言,一口气提不上来,双眸一翻,昏厥了……
  醒来时,叶妩发现自己躺在寝殿的龙榻上,感觉做了一场噩梦。
  对,那只是噩梦,欢欢没有中毒,欢欢好好地活着……
  然而,当她来到偏殿,惊呆了——楚明锋坐在床边,怀中是昏睡的欢欢,一动不动,好像已经僵化。
  从他悲痛而呆滞的神色就知道,那个噩梦是真的,欢欢已经死了。
  她一步步地走进去,双脚似有千斤重……欢欢,你来到世间不过一年,还没长大,刚刚会叫父皇、母后,你就这么离开父皇、母后了吗?欢欢,是不是父皇、母后不够好,是不是不喜欢这里,才离开我们?
  欢欢……
  她泪流满面,抚触欢欢青黑的小脸儿,手颤得厉害。
  欢欢,是母后不好,没有保护好你……是母后的错……
  “或许欢欢不喜欢帝王之家,或许欢欢与我们无缘,才会离开我们……”楚明锋沉声道,悲痛欲绝。
  “欢欢……”叶妩将女儿抱过来,泪珠滴落。
  楚明锋的近身公公带着一人进来,她讶异,为什么带端柔公主来?
  端柔公主是李昭仪的女儿,当年,李昭仪数次谋害叶妩,楚明锋查出真相,当着众人的面,赐李昭仪绞刑。当时,端柔公主年仅四岁,与母妃见了最后一面,便被宫人抱走。
  时隔多年,她已经长成亭亭玉立、娇美绰约的少女。
  她静静地站着,身着一袭雪白的衫裙,好似一尊精致的雪雕,面无表情,寒气逼人。
  那公公禀奏道:“陛下,皇后,奴才查到,端柔公主在小公主的米粥下夹竹桃粉,毒害小公主。”
  叶妩震惊,竟然是她!
  楚明锋豁然起身,“啪”的一声,掴了端柔公主一掌,气得脸膛紧绷,“朕白养了你这个女儿!”
  “小公主死得好。”端柔公主玉秀白皙的脸上漾着冰寒嗜毒的微笑,“父皇当儿臣是女儿吗?”
  “欢欢年仅一岁,你竟然对她下如此毒手,你蛇蝎心肠!”他怒斥,黑眸染了血,红得吓人。
  “若论蛇蝎心肠,有谁及得上母仪天下的楚国皇后?”她盯着叶妩,眸光怨毒,饱含仇恨,“欠债还钱,血债血偿,天经地义。”
  叶妩明白了,端柔公主恨自己,是因为她的母妃因自己而死。
  那年她只有四岁,但与母妃的生离死别让她永远记住那段血海深仇;即使她不知道,李昭仪的近身侍婢也会告诉她。
  楚明锋也明白了,“你母妃是朕杀的,与皇后无关,你要怨就怨朕!当年你母妃数次谋害皇后,赐她绞刑已是格外开恩!”
  端柔公主赫然打断他,狠毒道:“儿臣不想听!儿臣只知道,母妃是被她害死的!母妃死了,父皇也不要儿臣了,儿臣孤苦无依,孑然一身……这一切,都是拜她所赐!她杀儿臣的母妃,儿臣就毒死她的女儿!”
  “你丧心病狂!”他气得双臂发颤,“你母妃是咎由自取、死有余辜!不能怪旁人!”
  “父皇自然是维护她。在父皇眼中,无论她做什么,都是对的,她杀人也是对的……”她声嘶力竭地吼,脸涨得通红。
  “端柔公主毒害小公主,罪无可恕,杖毙!”楚明锋厉声道,“拖出去!”
  端柔公主并不怕死,被押走的时候,狠毒地瞪叶妩。
  他跌坐在床上,余怒既消,剩下的便是伤痛——竟然是大女儿害死了小女儿,这是他造的孽,为什么要报应在欢欢身上?
  叶妩仍然抱着欢欢,心情平静了些,“陛下,饶她一命吧。”
  “为何?”楚明锋低缓地问,好似很疲倦。
  “算是为欢欢和敬儿积福吧。”她淡淡道,看着欢欢宁静的小脸,心中柔软。
  他愣了须臾,揽她靠在自己的肩头,“好。”
  楚明锋下诏,端柔公主毒害昭阳公主,贬为庶人,逐出金陵。
  由于欢欢夭折,叶妩伤心不已,抑郁了大半年才慢慢好起来。他使尽法子开解她,终于让她走出丧女的阴霾。
  为免重蹈覆辙,他命人肃清宫中的宫人,将那些年老、可疑的宫人逐出宫。
  敬欢健康地成长,有父皇的宠爱、母后的疼爱,有最好的服侍,有最尊荣的身份、地位,万千宠爱集于一身。
  小人儿一日日长大,越来越像父皇,楚明锋溺爱得无法无天,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,即使是天上的月亮也要设法摘下来给他玩。叶妩多次劝说,都是无果。
  敬欢三岁时,坐在肩舆上,宫人抬着他逛皇宫,每经过一座宫殿,他就说出这座宫殿的名字。比如,这是清宁殿,这是凤栖殿,这是睿思殿,这是澄心殿……
  四岁时,他已经会背上百首诗词,莫七教的一套剑术,他也耍得有模有样。
  他时而霸道蛮横,时而乖巧懂事,时而口齿伶俐,时而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,令大人回答不上来,时而将大人反驳得哑口无言……总之,他太聪明了,才智高于一般的四岁小孩,朝中大臣美誉为“神童”。
  拥有这么一个神童儿子,楚明锋引以为傲,恨不得无时无刻带着儿子,向所有人炫耀。
  秋冷来袭,一日,敬欢睡醒了,见寝殿里无人,便去找父皇、母后。
  可是,大殿、寝殿都不见母后,他想了想,便去母后经常去的浴殿找找。
  浴殿里暖光迷离,锦榻上的一男一女不着寸缕,四肢交叠,着了火似的,绵密地痴缠。
  楚明锋曲起她的腿,沉声问:“妩儿,这么多年了,为何我总觉得你身上还有我尚未发现的神秘之处?
  “哪有什么神秘之处?”叶妩眸光迷乱,右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滑,抚过他的后腰,继续往下……
  “我这便开始寻找。”他熟稔地滑进去,与心爱的女子融为一体,不紧不慢地律动起来。
  她扭着腰,配合他的节奏,迎合他,让彼此的爱更深入彼此的灵魂。
  十余年来,早已熟悉了一切,可是,当他们碰触、相拥、亲热,总会有心魂悸动、浓情烈爱的感觉,让他们欲罢不能。
  也许,这就是真爱。
  “父皇,母后,你们在做什么?”敬欢奶声奶气地问,一双晶亮的黑眸骨碌碌地转。
  他们震惊地僵住,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。
  儿子站在不远处,身上没有穿外袍,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眸无辜地望着他们。
  “敬儿乖,父皇与母后正在……做运动……”叶妩急中生智,尴尬地笑。
  “做运动?运动是什么?”敬欢歪着头,小脸布满了迷惑。
  “是……”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了。
  “敬儿乖,母后与父皇正在练剑。”楚明锋干笑,仍然雄姿勃发,不愿就此停住。
  “父皇骗人,练剑为何不穿衣袍?”敬欢指着父皇,英眉紧蹙。
  “那敬儿觉得,母后与父皇在做什么?”楚明锋呼出一口气,以退为进。
  “父皇,你欺负母后。”
  “父皇没有欺负母后。”
  “还说没有?父皇压着母后,就是欺负母后。”敬欢正气凛然地说道,“儿臣要保护母后!”
  话毕,他挥动着小胳膊小腿走过去。
  他们吃惊,楚明锋连忙道:“敬儿乖,不要过来。”
  敬欢走了三四步,总算止步,“为何儿臣不能过去?”
  楚明锋头疼不已,也不知道怎么说了。
  四岁小男孩可不罢休,又要走过去,“父皇与母后练剑,儿臣也要练剑,儿臣要与父皇、母后一起练剑。”
  叶妩急急道:“好,父皇、母后陪你练剑,不过你没穿外袍,会着凉的。不如这样,你先回寝殿穿外袍,父皇与母后在这里等你,好不好?”
  敬欢看看他们片刻,终于点头,“好,儿臣先回去穿衣,父皇与母后要等儿臣哦。”
  见儿子走了,他们大口大口地喘气。
  楚明锋还要继续,叶妩推开他,含笑睨他,“稍后敬儿还会来,你想再来一次惊魂?”
  他起身穿衣,“咱们这儿子,四岁就目睹男女欢爱,长大了可不得了。”
  “瞎说什么?他只是小屁孩,懂什么?”
  “咱们敬儿绝顶聪明,比寻常小孩聪明百倍,会记在心中。”
  穿戴完毕,他拉着叶妩的手离开了浴殿。
  五岁时,敬欢开始学习文史,六岁开始练拳脚功夫,九岁时已是文武双全的神童。
  每当看着儿子又长高了一截、文武功课又进步了,叶妩就很欣慰。
  这几年,她的身子每况愈下,每日都要服药调养,却总也无法痊愈。
  徐太医说,那年生养龙凤胎,失血过多,伤了身子;虽然此后精心调养,但是她的身子已被掏空,只剩几年寿命了。
  闻言,楚明锋如遭雷击,悲痛不已,命他不要告诉她,好好调养她的身子。
  然而,近来这两年,叶妩感觉得到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,不是这儿痛,就是那儿痛,不是心慌气短,就是小腹不适。总之,浑身不舒服。
  虽然徐太医没有明说,但她知道,自己大限将至。
  相守一二十年,够了,她得到了一代帝王的深情、痴情,得到了楚明锋唯一、完整的爱,她还奢求什么?
  这一生,圆满了。
  这年,敬欢十岁,她四十岁,他们已经相守二十年了吧。
  二月,春光烂漫,她卧榻不起,楚明锋悲伤难抑,让太子监国,陪她到“杏花春”静养。
  十余年前,他下令在东郊建造一座游冶园林,名为“杏花春”。如此,他们便可抛下国事、出城游玩,享受悠闲、宁谧的独处时光。此后,每年夏季,他们必到“杏花春”避暑。
  从春日到秋日,叶妩日渐消瘦,忍着病痛,努力地活着,希望多陪他几日。然而,终究会有那么一日,她再也坚持不了了。
  这日,她说想去花苑看看那些娇艳的奇花异卉,于是,楚明锋抱她来到花苑的水榭。
  碧空如洗,琉璃似的日光妆点着缤纷盎然的花苑,烂漫璀璨。一池碧水惊秋,倒映着蓝天白云。水榭四周种满了奇花异卉,红的,白的,粉的,黄的,五彩缤纷,芬芳随风飘远。远处有几株烧得浓烈的红枫,宛如几簇火焰炙烈地燃烧,又如数朵灿烂的晚霞,诉说着落日的孤单。
  他抱着她,她靠在他怀里,轻轻地喘,“好美啊……”
  “往后每日我都陪你在这里赏花、赏景。”楚明锋低沉的语声压抑着悲痛。
  “好。”叶妩的小脸呈为灰暗之色,没有光泽,眼梢的微笑却仍然美丽动人,“陛下,我不想敬儿步欢欢后尘。”
  “这么多年了,为何提起欢欢?”
  “陛下可否答应我,我走了之后,不要改立敬儿为太子。”
  他的心柔软而疼痛,却不愿流露得太多,“好。”
  她轻缓道:“我只希望,敬儿平安长大……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。当皇帝……未必能得到幸福……”
  楚明锋柔声道:“我明白。”
  叶妩的小手本是被他握着,忽然翻手握在他手背上,“这二十年,陛下一心一意待我……我很快乐、很幸福……”
  “我亦快乐、幸福。”
  “想起当初你利用我、伤害我的那些事,竟觉得好笑……”
  “那时候,我并不知男女之间的情爱如此痛苦、又如此甜蜜。”
  “陛下为什么……喜欢我……”
  “你流落青楼,坚强不屈;你软骨铮铮,天不怕地不怕,竟有胆量挑衅我;你聪明有主见,特立独行,竟然跳那些勾魂夺魄的艳舞……其实,我也不知何时喜欢你,只觉得,任何人都不能得到你,只有我才能享有你的美……”
  她唇边的轻笑随风散去,“陛下好霸道。”
  楚明锋语声缠绵,“妩儿,若有来生,我还是这么霸道,你还是这么美丽聪慧,你我相遇、相爱,恩爱一世,可好?”
  叶妩莞尔道:“好。我等你来找我。”
  花苑静寂,几个宫人站在远远的地方,等候传召。冷涩的秋风扫过,一枚红枫飘落枝头,在风中飞舞,辗转飞到碧池边,飘落在碧水上。
  一碧一红,极致的浓艳。
  然而,这一切的美好,在她眼前慢慢模糊……
  “陛下,当初为什么出宫去潇湘楼找我……”
  “有一日,我听宫人在墙根下嚼舌根,说潇湘楼将有精彩的歌舞表演,还打着几句语气狂妄的话:最震撼的歌舞!最神秘的女子!绝对美妙的飨宴!绝对精彩的体验!我起了好奇心,问沈昭是否真有其事。那夜,我出宫,与沈昭、皇弟前往潇湘楼。没想到……”
  楚明锋缓缓说着,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滑落,这个瞬间,他心中剧痛,热泪涌出,滑落脸庞。
  然而,他不能停,悲声压抑着丧妻之痛,“没想到,那歌舞很是新奇、有趣,沈昭打听到这些歌舞是一个女子编的,便让冷潇湘请来那女子……”
  敬欢练完剑,想与母后说会儿话,却见父皇哭了、母后双眸闭合,隐隐地猜到母后走了,吓得哭了,“父皇,母后只是睡着了,是不是?”
  “你母后累了,要好好地歇息,不会再醒了……”楚明锋到底忍不住,痛哭出声。
  “为什么母后不会醒?”敬欢拉着她的手,轻轻摇着,“母后,醒醒……母后……母后……”
  “敬儿,不要这样,你母后真的累了……”
  “母后,不要丢下儿臣……呜呜……”敬欢嚎啕大哭。
  楚明锋搂着儿子,泪流满面,痛彻心扉……
  魏国,洛阳皇宫。
  秋夜深沉,昭和殿沉在浓重的夜色里,只有寝殿透出一点昏光。
  其实,时辰还早,拓跋泓却已醉倒,斜躺在龙榻上。
  一个宫装女子轻步进殿,眼见如此,连忙和近身侍婢一起扶陛下躺好,为他盖好锦衾。
  “贵妃,陛下隔几日便饮酒,这么不爱惜龙体,这可如何是好?”近身侍婢愁苦道。
  “那么多人劝,陛下都不听,只怕陛下是借酒消愁。”宫装女子是萧贵妃,近几年颇为得宠。
  “咦,案上有几幅画像。”近身侍婢道。
  萧贵妃走过去,拿起画像,蹙眉看着。
  这几幅画所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,这画中女子或清媚、或俏皮、或妖娆,千姿百态,千娇百媚,姿容姝丽,是一个大美人。
  她忽然想起什么,心神一滞。
  后宫得宠的妃嫔,无论是神韵还是眼角眉梢,无论是神态还是嘴唇脸型,多多少少都与这画中女子相似。
  这么说,陛下真正爱的女子,是画中女子?这画中女子又是谁?
  想到此,萧贵妃的心一分分地冷凉。
  原以为,所得的恩宠是因为陛下真心喜欢自己,却没想到,自己只不过是替身。
  陛下的心中,从来只有这个画中女子!后宫妃嫔,都是替身!
  她顿感失落,心隐隐地痛,手一松,几幅画像飘落在地。
  夜风越窗而入,吹起画像,几幅画像便散落各处,满地都是。
  “谁让你进来的?”
  一声怒吼,好似平地起惊雷。
  萧贵妃吓了一跳,惊惧地转身,手足发颤。
  拓跋泓快步走过来,匆忙捡起宫砖上散落的画像,然后站起身,二话不说就掴了她一巴掌,厉声怒斥:“朕的寝殿,你也敢进来?朕的东西,你也敢动?”
  萧贵妃看着他眼中、面上的戾气,惧怕地畏缩着,不敢争辩。
  这时,一个侍卫进来,“陛下,卑职有事禀奏。”
  “还不滚?”拓跋泓冷酷道。
  “臣妾告退。”萧贵妃福身行礼,然后退出寝殿。
  “何事?”
  “陛下,楚宫传出消息,楚国皇后薨了。”
  拓跋泓呆了一呆,紧接着,像有一柄长剑刺入心口,剧痛侵袭,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  妩儿死了?
  年仅四十,怎么就死了?楚明锋,你怎么可以让妩儿就这么走了?楚明锋,你混蛋……
  他紧紧抓着几幅画像,慢慢走向龙榻,好似难以负荷这样的悲痛,很慢,很慢……最后,他坐在榻下的宫砖上,看着画中女子,痛哭流涕……
  妩儿,你就这么走了吗?
  自那年离别,本以为也许还有相见的一日,却没想到,你竟然就这么走了……
  妩儿,此生此世,再也见不到你了……
  拓跋泓剑眉紧拧,泪水不断地涌出,心痛得喘不过气……
  萧贵妃并没有走,站在大殿一处隐蔽的角落。她听见了侍卫的禀奏,听见了他悲痛的哭声。
  原来,陛下痴爱的女子是楚国皇后。
  听闻,楚国皇后叶氏,乃楚国叶大将军长女,曾为楚国首屈一指的舞伎,跳过几支勾魂夺魄、独树一帜、令人欲罢不能的艳舞,曾有人想学,却怎么也学不会。后来,亦钟情于她的楚国晋王,为了她弑兄夺位,当了数月的皇帝,帝位再次被楚皇夺去。此后,楚皇册封她为皇后,为了她废六宫,待她一心一意,二十年如一日。
  天下人皆知,楚国帝后鹣鲽情深。
  就她所知,楚国皇后叶氏,是一个传奇。
  叶妩薨逝半年后,楚明锋驾崩。
  这二十年,他勤于政事,身子并不好;丧妻之后,他万念俱灰,觉得枕边人已经不在了,了无生趣,情志不舒,肝气郁结,久而久之,身子每况愈下,只熬了半年,追随爱妻而去。
  回光返照之际,太子和敬欢都在龙榻前,哭成泪人。
  “不要哭……”他摸摸小儿子的头,“人总有一死,父皇只是去陪你母后,因为你母后很孤单。”
  “父皇,不要丢下儿臣……儿臣要父皇、母后……”敬欢悲伤地哭。
  “凌天,朕把楚国江山交到你手中,你务必勤于政事,当一个万人敬仰的皇帝,不要让朕失望。”楚明锋嘱咐太子。
  “儿臣不会让父皇失望,儿臣会以父皇为榜样,当一个好皇帝。”楚凌天已是三十出头的男子,与其父有三分相像。
  楚明锋欣慰地笑,“好,好孩子……凌天,朕还有一个心愿,望你为朕完成。”
  楚凌天落泪道:“父皇请说,儿臣必定竭力办成。”
  楚明锋将兄弟俩的手放在一起,“朕希望,兄友弟恭。朕走了,你们兄弟俩便是这世上最亲的人,做兄长的要爱护弟弟,做弟弟的要敬重兄长。”
  楚凌天道:“父皇放心,儿臣会护着弟弟。”
  楚明锋眼睫轻眨,了无心事,黝黑的脸庞漾着轻淡的笑,仿佛看见了爱妻。
  慢慢地,他缓缓阖眸,手臂滑落……
  “父皇……”兄弟俩异口同声地哭喊。
  “太子殿下,当务之急是安排陛下的葬礼。”莫七悲痛地提醒。
  楚凌天转过身,拭去眼泪,“父皇自当与母后合葬永陵,七日后出殡。”
  莫七问:“太子殿下何时登基?”
  楚凌天目光坚定,“稍后本太子与朝中大臣商议此事。”
  五日后,楚凌天于大行皇帝梓宫前登基。
  越二日,大行皇帝出殡,与皇后叶氏合葬永陵。
  出殡这日,敬欢随送葬队伍去永陵,再也没有回京。
  早在太子登基那日,莫七就问他:“殿下有何打算?”
  母后、父皇接连过世,年仅十岁的敬欢无法承受,却不得不承受。
  纵然悲痛,也要咬牙挺过去。
  兄长登基,他是燕王,今后怎么办,他真的不知道。
  “殿下,皇后薨逝之前,吩咐卑职一件事。”
  “何事?”
  “皇后说,陛下驾崩后,殿下不宜留在金陵,可去扬州边境找叶大将军。”莫七明白皇后的顾虑,只有远离金陵,燕王殿下才能保全一命,“皇后的意思是,若殿下有兴致,可从军。”
  “既然母后做了安排,本王便遵从母后的意思。”敬欢也明白母后如此安排的深意。
  出殡这日,入夜,楚凌天收到了侍卫送来的辞呈,也收到了宫人送来的辞别信。
  莫七辞去了禁军统领一职,敬欢在信中说:皇兄,父皇、母后相继辞世,臣弟悲痛难抑,只恐在伤心之地无以自拔。今前去扬州边境,从军报效朝廷。勿以为念。
  楚凌天站在城楼上,望着夜色下的皇宫、金陵城,朝着扬州的方向,望着黑如墨的苍穹,目光悠悠。
  皇弟,其实你不必逃往扬州,母后待朕不薄,朕怎会恩将仇报?
  夜色笼罩下的官道上,二人策马疾驰,马蹄声响彻九霄。
  前路茫茫,天地寂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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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飞雪漫天,寒风呼啸。
  一个纤弱的素衣女子一步步地走进镇国将军府,步履沉重,满目惊惶。
  昔日风光荣耀的镇国将军府,已变成血流满地、尸首横陈的修罗场。
  傍晚进城的时候,她听到有人在说萧氏诛九族的消息,震惊得无以复加,立即赶回家彖。
  就在昨夜,她的亲人在刀下惨叫,变成形容恐怖的孤魂野鬼。
  从他们惨烈的尸首看来,她可以想象得出昨夜萧府的血腥、惨烈,想象得出他们临死之际的惊惧与无助。
  每走一步,她的心便抽痛一次问。
  每看一眼,她的身便撕裂一寸。
  惨不忍睹。
  五内翻腾,她拼命抑制着呕吐的冲动,捂嘴痛哭。
  从前院到后院,从花苑到楼阁,尸横遍地。她辨认着每具尸首,寻找着母亲。
  在母亲寝房外,她终于找到母亲的尸首,母亲血污遍体,死不瞑目。
  泪雨模糊了双眼,她抱起母亲,哭得肝肠寸断。
  她想不通,为什么父亲会通*敌卖*国,为什么陛下会轻易地将萧氏定罪,为什么萧氏会有此遭遇……她真的想不通。
  听闻,萧氏获罪,铁证如山,陛下下诏,赐萧齐车裂之刑,诛萧氏九族。
  父亲忠君爱国,一生纵横沙场,为国杀敌无数,佑护楚国边境安宁、百姓安居乐业,到头来,却落得个车裂的下场,萧氏也被族灭。
  苍天不仁!
  她泪流满面。
  又下雪了,细雪纷纷扬扬,仿佛是上苍为这人间惨剧凝结的冰泪。
  雪花渐大,浓夜变得虚白。
  哭着哭着,眼前一黑,她晕倒在地。
  醒来时,她发现自己躺在榻上,盖着棉被。
  是萧府赏景消闲的凝光阁,此处视野极佳,看得见全府景致。
  此时此刻,雪幕一帘又一帘,垂挂于浓黑的天地之间。
  檐下挂着一盏素骨灯笼,昏黄的光惨淡而寂寥。
  楼下尸横遍地的惨况,一览无余。
  萧婠婠觉得四肢冰寒、口干舌燥,费力地支起身子,却晕得很,想呕。
  天旋地转。
  她又靠躺在大枕上,忽然看见右侧站着一人,吓了一跳。
  是一个男子。身姿孔武,锦袍如墨,斗篷如夜,背对着她。
  他是谁?是他将她抱到凝光阁?
  “你是谁?”她心神略定,疑惑地问。
  那黑衣人缓缓转身,一张惨白的脸毫无表情,诡异森然。
  她惊惧地睁眸,再次吓着了,因为,他戴着一张惨白可怖的鬼面具,不同于一般的银面具,骇人得紧。
  他为什么会在萧府?他是什么人?
  黑衣人缓步走来,一双眸子阴寒骇人。
  萧婠婠抓住棉被,颤声道:“你想做什么?”
  鬼面人坐下来,不发一言。
  她的心怦怦直跳。
  忽的,他拿开棉被,扣住她的手,撕扯着她的棉袍。
  “放开我!”她拼命挣扎,“救命……救命啊……”
  鬼面人铁了心要凌辱她,她又怎能逃得过?饶是她声嘶力竭地喊叫、疯狂地抗拒,也无法令他罢手。不多时,她的身上只剩丝衣蔽体。
  他在她身上烙下耻辱的印记,萧婠婠想闪避,却避无可避、退无可退。
  双手被扣着,她只能拼死扭身,却渐感无力。
  “救命……放开我……”
  无论她说什么,无论她如何反抗,鬼面人的强攻毫不松懈,仿佛未曾听见她的话。
  她骤感绝望,拼命地挣扎,手足却越来越无力,只能任他为所欲为。
  为什么会这样?鬼面人究竟是什么人?
  她不再挣扎,闭眼,咬舌。可恨的是,就连死,也不能。
  鬼面人一只手掐着她的嘴,一只手在她身上摩挲,邪恶的力道令人惧怕。她痛得睁眸,看见他的眼中怒火升腾,看见他眼中冷邪的笑意……
  家破人亡的雪夜,尸横遍地的萧府,在尸骨未寒的亲人的“注目”下,萧婠婠真的会被一个阴森可怖的鬼面人凌辱吗?
  不!她不信命!
  趁鬼面人松手之际,她突然袭击,咬他的手,狠狠地咬,希望能咬下一块肉。
  他大怒,扬掌扇她,一下又一下,永不停歇似的,好似打一块软绵绵的破布。
  一股腥甜涌出来,剧烈的痛淹没了她,她越来越晕,眼前一黑,再无知觉。
  最后一瞬间,萧婠婠看见鬼面人阴森地笑……
  宣武二年,二月。
  长空湛蓝,春光明媚,午后的御书房前的玉阶洒满了日光,一地斑斓。
  萧婠婠静静地站在殿廊下,等候陛下的传召。
  进宫半年,她压抑着复仇的冲动,前几日顺利晋升为尚寝,今日终于得以面见陛下。
  此时此刻,她心跳剧烈,确切地说,满腔仇恨驱她闯进御书房,仗剑杀了御座上那个滥杀无辜的无道昏君。然而,她必须压下那滚烫如沸的仇恨,必须忍耐,必须掩饰不该有的情绪。
  因为,还不是复仇的时候,她还不能杀那个昏君,她还要利用昏君查出萧氏获罪的真相。
  忍,是她必须做的!也是唯一能做的!
  她心神略定,无论如何,必须稍安勿躁,必须步步谨慎,必须乔装得无懈可击,才能追查出当年诬陷父亲通*敌卖*国的罪魁祸首。
  今时今日,她不再是镇国将军萧齐第三女萧婠婠,而是六尚之一的尚寝凌玉染,身份低微,无权无势。若想追查当年萧氏灭族的真相,仅靠这个身份是不可能查到的。
  她要爬得更高,无论是尚宫,还是皇妃,都将是她的囊中之物!
  今日陛下传召,所为何事?
  忽然,房内传出吵闹声。
  虽然声音很小,但是,萧婠婠听得出来,那是饱含怒火的吵声。
  难道陛下和燕王吵起来了?
  燕王手握楚国四十万兵权,位高权重,陛下一向忌惮。
  今日不知为了何事,陛下与这位年仅三十三岁的皇叔竟然吵成这样。
  这燕王身为臣子,当真不惧年轻的皇帝,胆敢御前怒吼,与皇帝叫板。
  殿内气愤紧张,空气好像凝固了,年轻的楚皇坐在御座上,面红耳赤,燕王站在御案前,脸膛紧绷。二人四目对视,就这么僵着,谁也不妥协。
  “朕乏了,皇叔退下吧。”楚皇楚连珏冰冷道。“今日陛下不给臣一个说法,臣绝不罢休。”楚敬欢黑眸微眯。
  “那个莫非,仗着老爹莫七是皇叔的师父,不仅克扣军粮,还在扬州胡作非为、卖官敛财。朕判处斩首有何不妥?”楚连珏气得拍案,霍然站起身,“纵然皇叔想包庇下属,也不能罔顾律法!”
  “臣并非说陛下的判处不妥,只是陛下是否彻查清楚,莫非当真克扣军粮?当真卖官敛财?”楚敬欢据理力争,丝毫不惧赫赫龙威,“臣不希望陛下冤判、错判,令莫非枉死!”
  “皇叔的意思是,朕没有彻查清楚?此事另有内情?”
  “是否有内情,陛下派人去查便可知晓。”
  楚连珏见他如此坚定,便道:“朕就看在皇叔的面子上,给莫非一个机会。倘若彻查后没有内情,朕必定斩杀莫非!”
  楚敬欢重声道:“臣告退。”
  站在殿外的萧婠婠,听见殿内的争吵声渐渐低下去,心想,这叔侄二人是否商议好了。
  忽然,朱门打开,一人大步流星地走出来。
  她立即闪避在一侧,让面上犹有怒火的燕王毫无阻碍地离去。
  他本已下阶,却不知为何突然转身望来。
  她的目光撞上他凌厉的目光,对视好一阵子才垂眸,躬身道:“王爷。”
  这样的目光,像凛冽的刀锋,令人凛然生畏。
  楚敬欢审视着她,面色铁青,冷硬如石。
  须臾,他迈步离去。
  吴公公带她进入御书房,她徐徐前进,低垂着头,下跪,叩首。
  御案后的皇帝,就是诛杀萧氏的刽子手,就是让她家破人亡的仇人!
  烈火焚心,痛恨灼烧着她,她克制不住地手足发颤。
  “你是尚寝凌玉染?”
  “奴婢是凌玉染。”她觉得奇怪,陛下的声音很冷冽,有一丝威严……还有一点点熟悉。为什么陛下的声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?
  “抬起头来。”
  犹豫须臾,萧婠婠缓缓抬首,直视大楚国年仅二十一岁的圣上,楚连珏。
  楚连珏本是淡淡的神色,却在见到她的面容的刹那,目光一跳,面色微变。
  她更是如遭电击,五雷轰顶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  是他!
  竟然是他!
  为什么是他?
  谁能告诉她,为什么诛杀她全家的陛下,会是他?
  老天啊,为什么你要这么捉弄我?
  萧婠婠的五脏六腑,翻江倒海。
  四目相对,视线胶着,仿佛任何人、任何事都不能让他们移开目光。
  御书房静悄悄的,他的眼中只有她,她的眼中也只有他。
 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,她猛地回神,略略垂眸,竭力忍回眼中的热泪,掩去不该有的情绪。
  即使眼前的陛下是她曾经相识的那个男子,但是,血海深仇不可不报,他诛杀她全家的事实无法改变,她进宫查探真相、伺机复仇的目的也无法改变。
  她认得他,他却不认得她,因为,他未曾看过她的容貌。
  吴公公轻咳一声,楚连珏回神,匆匆离开御案,走到她的面前,激动地拽住她的手腕,“你的眼睛……为何是红色的?”
  他惊异不已,为什么她的双眸和一年半前偶遇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?
  记忆中的白衣女子,长着一双清滟的眼眸,偶尔红芒闪闪,惊艳众生。而眼前的凌玉染,也长着一双妖冶的红眸,黑色瞳孔,红芒闪烁,艳媚入骨。
  虽说眼眸有可能相似,但不同的人长了一双极为相似的红眸,绝无可能。
  凌玉染,是一年半前在清凉山相识的那个白衣女子吗?
  萧婠婠竭力压下纷乱的心绪,不惧地迎上他询问的目光,掩饰了所有的情绪,“奴婢并无眼疾,奴婢自出娘胎就长着一双红眸。”
  山中相遇的年轻公子,白衣如雪,衣袂临风,而今的楚皇楚连珏,面目清俊,只是成熟了几分,目光也更为犀利,龙威赫赫。
  “你祖籍何处?可曾去过清凉山?”
  “奴婢祖籍杭州,并无去过清凉山。”
  闻言,楚连珏目光一暗,眼中划过一抹失落,松开她的手。
  那白衣女子说过,她的眼眸偶尔有红芒闪现,是因为患了一种罕见的眼疾。而凌玉染的红眸,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,天生的,不是患了眼疾。
  根本就不一样。
  他略抬右臂,轻轻挥手,御书房中的公公退到殿外。
  “你可知,朕今日传你,所为何事?”
  “奴婢愚钝,望陛下明示。”萧婠婠淡淡道。
  “下月初五是嘉元皇后芳诞,你可有尽职、做好尚寝该做的事?”他质问道,语气颇为严厉。
  三月初五是嘉元皇后十九岁诞辰,陛下早在一月多前下旨,为嘉元皇后庆生,命六尚局全权操办,所需物品皆用宫中最好的。
  如有差错,必定重罚,甚至因此丧命。
  萧婠婠斟酌再三,恭谨地说道:“奴婢事事亲为,所选物品皆是宫中极佳之物,若有差错,请陛下降罪。”
  “慈宁宫中所用的床席帷帐,嘉元皇后所用的舆辇扇伞,等等物品,你自己说,是最好的吗?”楚连珏怒哼,重重挥袖。
  “嘉元皇后乃陛下皇嫂,生辰所用之物与皇后相较,同为品级,不知陛下……”
  他逼近她,压低声音,“锦衾绣枕,凤帷鸾帐,都要换,不绣鸾凤纹饰,朕要鸳鸯,明白吗?”
  萧婠婠大骇,不是因为他的靠近,而是因为他所说的“鸳鸯”。
  嘉元皇后乃先皇皇后。先皇在位一年因心疾驾崩,无子继承皇位,嘉元皇后纯善,下诏着先皇二皇弟楚连珏登基,延续国祚。
  守寡的先皇皇后,岂能用鸳鸯?
  楚连珏究竟想做什么?有什么用意?难道……
  “距嘉元皇后诞辰还有十八日,朕要你做好一整套床席用物,暗中更换。”他下令道。
  “奴婢遵命,不过……”她深深垂首,“奴婢可秘密行事,万一被人发现,奴婢担心……”
  “朕会打点一切,你大可放心。”
  “是,奴婢会小心行事。”
  “假若走漏风声,朕要你的脑袋!”楚连珏重声道,皇命如山。
  萧婠婠神思恍惚地离开乾清宫,脑中乱糟糟的。
  为什么那个白衣男子是楚连珏?为什么他是她的仇敌?为什么……
  上苍为什么这么残忍?世事为什么这么荒唐?
  谁能告诉她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
  想痛哭一场,然而,在这步步惊心的皇宫,她不能露出异常的情绪。
  身在皇宫,无论是皇妃,还是女官、宫女,都是如履薄冰、步步惊险。
  如有行差踏错,便会粉身碎骨。
  今日今时,她约略猜到皇帝与嘉元皇后之间的不同寻常,楚连珏自然也知道她会猜到,假若他听到一些闲言碎语,都会把账算在她头上,摘了她的脑袋。
  那么,她只能循规蹈矩了。
  从乾清宫回六尚局,萧婠婠抄捷径,途经储秀宫东侧的殿廊。
  时值午后,四下里无人,不远处的侍卫隐约瞧得见。
  突然,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口鼻,她惊骇地挣扎,却越来越晕。
  不多时,她再无知觉。
  醒来时,她趴在一张桌上,环顾四处,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暗房。
  是谁掳了她?为什么掳她?她得罪了谁?
  恰时,有人推门进来,是一个面生的公公。
  心神略定,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。
  又有一人进来,萧婠婠举眸望去。
  房中昏暗,那男子五官俊美而冷厉,一双黑眸如渊,身姿魁梧,气度轩举。他穿着一袭精绣玄色长袍,袍上绣有金色蟒纹,腰扣玉带,器宇轩昂,气度绝傲。
  一眼便知,那用料、绣工、纹样,是亲王才能用的。
  即便他赋闲在朝,身为武将的他,身姿如松,闲闲一站,便有迫人之威;悠然一眼,便让人无所遁形。
  正是她在御书房前遇见的燕王,楚敬欢。
  “奴婢拜见王爷。”她下跪叩首。
  “起吧。”他的嗓音比皇帝的声音沉厚。
  公公退出去,楚敬欢的目光落在她脸上,“你是尚寝凌玉染?”
  她答“是”,恭敬道:“王爷有何吩咐?”
  他惊异于她那双妖异的红眸,黑中点红,红黑相交,世无所见,极为妖娆,艳媚入骨,使得她清秀的姿容添了三分魅惑,“抬起头。”
  萧婠婠依言抬首,直视传闻中面目凶悍、戾气满目的燕王。
  传闻,大楚国位高权重的燕王是天煞孤星,面目凶悍,三任王妃完婚半年即病逝,现任王妃夏侯氏亦身染顽疾,药石无灵,缠绵病榻。
  传闻,燕王府佳丽环绕、侍妾如云,燕王夜夜欢愉,燕王府后门时有裸身女子被抬出来抛尸。
  传闻,燕王的戾气与暴虐曾吓得无数女子嚎啕大哭、当场昏厥。
  事实上,假若没有这些传闻,她觉得他只是一个魁梧冷酷的男子罢了,不失俊美与气度。
  “你为何长了一双红眸?”楚敬欢问道。
  “奴婢自出娘胎,就长了这双红眸。”她温声答道。
  “陛下传召你,所为何事?”
  心中一个咯噔,他掳她竟然是为了此事。
  陛下与燕王都不能得罪,她只是小小的女官,命贱如蝼蚁,只能苟且偷生。
  她回道:“陛下重视嘉元皇后的生辰宴,传召奴婢是为了嘉元皇后生辰所用的床席帷帐、舆辇扇伞,陛下发现用物有瑕疵,降罪于奴婢,奴婢再三恳求,陛下这才饶了奴婢,着奴婢重做。”
  他似乎不信,“当真如此?”
  萧婠婠平心静气地答道:“确是如此,王爷明察。”
  静默须臾,楚敬欢又道:“本王知道你说谎,不过本王不会降罪于你,只要你为本王做事。”
  眉尖微蹙,她心知无法拒绝,却不想答应。
  “你没有拒绝的余地。”他陡然捏住她的下颌。
  “奴婢身份卑微,只怕无法为王爷分忧。”她受不住他迫人的目光,垂下眸光。
  “本王说你行,你就行。”
  “王爷抬举了。”
  “只要你效命于本王,你的父亲凌知县便能平步青云,否则,小命不保。”他厉声威胁。
  “是……王爷有何吩咐,奴婢竭力办成,为王爷分忧。”她故意诚惶诚恐地应承。
  他紧扣她的细肩,在她耳畔低语几句,然后道:“记住,行事须谨慎,本王会派人联络你。”
  话落,楚敬欢离去。
  肩上的痛,慢慢消散,萧婠婠紧紧蹙眉。
  凌玉染真的不是一年半前在清凉山偶遇的白衣女子。
  假若她是那个白衣女子,一定不会装作不认识他。
  楚连珏看着御案上的陶埙,怅然若失。
  这个精致小巧的陶埙,是那个白衣女子送给他的。
  纵然真想找那白衣女子,估计也找不到,因为,他从未见过她的容貌——在山中相处的那三日,她总是带着白色面纱,只露出一双眼眸。
  一年半前,也就是他登基前不久,他亲自前往清凉山,求见世外高人无尘。
  无尘精通各家学说、医卜星相、五行八卦等等,无所不能,据闻他的预见很准,因此,他上清凉山登门拜会,向他请教一些事。
  无尘的竹屋在半山腰,楚连珏在山中住了五日。
  第三日,他闲来无事,就外出走走,没想到越走越远,远远地望见一条小瀑布沿着山势流下,汇聚成一汪小小的碧池。他又乏又渴,就走向碧池。
  忽然,他听见一缕埙声,若有若无,似断未断,缭绕在山中,尤显得凄婉神秘。
  这支曲子是《九歌》中的《山鬼》,以陶埙吹奏,在这山林中聆听,仿佛有一个清丽的年轻女子缓缓走来,眉黛婉约。
  接着,他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。
  她坐在碧池边的大石上,双手拿着一个精致的陶埙,低垂着螓首,缓缓吹奏。
  青山碧水,水声叮咚,一个青丝垂落的白衣女子婉然坐着,飘逸轻灵,恍若仙人。
  曲毕,她站起身,看见他静静地站着,眸光相对。
  楚连珏原以为她一定是一个美丽的女子,却没想到她以面纱遮脸。不过,饶是如此,他也想象地出来,她必定有一张脱俗出尘的脸。
  片刻后,她径自离去。次日,他在同一时辰来到碧池,她果然坐在原地,吹奏《山鬼》。
  他取出玉箫,与她合奏一曲。
  她缓缓转身,看见他的刹那,眸光微动。
  奏毕,他念道:采三秀兮于山间,石磊磊兮葛蔓蔓。怨公子兮怅忘归,君思我兮不得闲。
  山中人兮芳杜若,饮石泉兮荫松柏。君思我兮然疑作。
  雷填填兮雨冥冥,猿啾啾兮狖夜鸣。风飒飒兮木萧萧,思公子兮徒离忧。
  《山鬼》塑造了一位美丽、率真、痴情的少女,抒发了少女痴心地等待恋人却没有等到的伤心、哀怨之情。他觉得,眼前这个脱俗出尘的白衣女子,就是《山鬼》中的少女。
  像昨日一样,她未曾说过一个字就打算离开。
  在她行至身边的时候,楚连珏开口道:“姑娘。”
  她猛地止步,略略侧眸,以询问的目光看他。
  “姑娘精通音律,一曲《山鬼》绕梁三日,让人难以忘怀。”
  “公子谬赞。”她缓缓道,嗓音轻淡。
  “姑娘可否告知芳名?”
  他觉得,这个出现在山林中的白衣女子与平时所见的女子全然不同,她飘逸清冷、脱俗孤傲,她的埙与他的箫合奏是绝妙的乐音,他们初次合奏就心有灵犀是多么难得,他们的相遇是一种缘分……他想认识她。
  她清冷道:“名字是身外之物,不知也罢。”
  楚连珏没想到她会拒绝,一时之间愣住了。
  她举步离去,他立即握住她的皓腕。她看着他,眉心微蹙。
  “恕我冒昧,姑娘能否让我一睹芳容?”他知道,这要求很过分,可是他不想失去机会。
  “公子请自重。”她的眼眸忽然闪现出一抹红芒,异常的艳丽妖冶。
  “你的眼眸……”
  她没有回答,挣脱手,径自离去。
  他喊道:“明日我会在这里等你。”
  她仿若没有听见,楚连珏愣愣地望着她,直至那抹洁白如雪的倩影消失。
 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言行举止像登徒浪子。
  他明明苦涩地爱着瑶儿,但是,为什么又对一个才见过两次面、合奏过一曲《山鬼》的陌生女子心动?难道,他对精通音律的女子毫无抵抗之力?
  第三日,楚连珏提前来到碧池等候她。
  她如期来到,看见他坐在她平时所坐的大石上,转身就走。
  他立即追上去,拽住她的手腕,由于力道太大,她被他拽得立足不稳,跌向他,被他揽住。
  身躯相触,鼻息粗重。
  她闻到他的熏香,他闻到她的幽香。
  一双眸子红芒闪闪,妩媚入骨,她尴尬不已,试图挣脱他。
  “你来了,说明你不想避开我,还说明你不讨厌我。”楚连珏笃定道,揽着她纤细的腰肢。
  “不是……”她娇羞地垂眸。
  “告诉我,为什么你的眼睛会有红芒闪现?”
  “因为……我患了一种罕见的眼疾,药石无灵……”
  “若你不介意,我找最好的大夫为你诊治。”
  “不必了。”
  “我想看看你的真容。”楚连珏觉得,她对自己动心了,否则她不会与自己这么亲密。
  她摇摇头,“待时机成熟吧。”
  他又提出要求,“我想知道你的芳名。”
  她再次摇头。
  楚连珏奇怪了,越发觉得她神秘,“你觉得我是坏人?”
  她淡淡地解释:“不是,我……不能违背诺言。”
  他不再追问,也许明日她就会主动告诉他名字,让他一睹芳容。
  接着,他们坐在碧池畔,静静地相拥,听水流声,看池中水花翻涌,合奏一曲《山鬼》。
  他们在碧池相会三日,虽无山盟海誓,也无表明心迹,但是他们心照不宣。
  他知道她喜欢自己,她懂自己的情意,他们心心相印,无须以言辞表达。
  楚连珏也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女子动心,更没想到会陪她在碧池畔宁静地坐着,什么都不做。他自嘲,也许人总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吧。
  他必须走了,离开清凉山回金陵。他向她告辞,她没有挽留,也没有要求他什么,只是将陶埙送给他,别无他话。
  “改日我再来清凉山,接你回府,可好?”
  “我总是在清凉山的。”她仍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。
  楚连珏看见她的眼眸越来越红,闪烁的红芒中似有盈盈的水光。
  他俯唇,在她眉心落下一吻。
  然后,他下山,她在山巅站成一抹洁白的剪影。
  回到金陵不久,他登基成为大楚国的皇帝,忙于政事,将清凉山的偶遇和白衣女子忘得一干二净,直至半年后才猛地想起来。然后,他派人去清凉山碧池找她,却找不到了。
  而今,六尚局的凌玉染长了一双与她相似的红眸,他疑惑,凌玉染究竟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白衣女子?
  “陛下,时辰不早了,是否歇寝?”御前伺候的小公公问道。
  “哦……”楚连珏回神,揉揉眉心,“到‘千波碧’走走。”
  皇宫东北有一汪碧湖,名曰“千波碧”,碧湖上建了一座四面环水、八面迎风的楼台,名曰“千波台”,楼台主殿名曰“千波殿”。
  批完奏折,楚连珏从乾清宫徒步前往千波碧。
  夜风寒凉,夜幕上星光微弱,两个小公公提着琉璃灯,为陛下照路。
  走着走着,静寂的夜忽然传来一缕笛声,悠扬清越。
  楚连珏慢慢止步,站在湖畔,望着漆黑而神秘的碧湖,静静地听着笛声。
  这支曲子是《相思绝》。
  凄婉。凄美。凄凉。
  柔肠寸断。
  吹奏至一半,忽有一缕箫声加入。
  箫音低沉哀婉,弥补了笛声的单薄。
  笛箫合奏,乐声悠悠荡开,仿佛永远相随,不离不弃,一生一世。
  这吹笛和吹箫的人是谁?
  楚连珏暗自沉思。
  “陛下,明儿一早奴才查查是什么人在这里吹笛、吹箫。”一旁的小公公道。
  “不必。”
  这曲《相思绝》倾诉相恋男女无法成为眷属的相思情愫、刻骨情怀,是前朝风流才子所作的一首词作,后来因为烟花女子的弹唱而流传开来。此时笛箫合奏而出,丰富了韵律,别有一番刻骨铭心,凄美苍凉,令人断肠。
  这曲子,让他想起了镌刻在心中的瑶儿。这一生,他最爱的人,是瑶儿;而清凉山的那个白衣女子,只是心动而已。
  今日突然见到长着一双红眸的凌玉染,他只是有点震惊、有点激动罢了。
  想起苦恋三年的瑶儿,楚连珏心中隐痛。
  相思。绝望。
  一曲罢了,千波碧恢复了沉寂。
  他踏上九曲白玉桥,走向千波台。
  “陛下,前面好像有人。”小公公道。
  楚连珏停住脚步,定睛一看,那是一个女子。
  暗黑中,她站在白玉栏前,身穿一袭单薄的白衣,夜风拂起她的衣袂与墨发。
  飘飘欲飞,仿若仙人……仿若清凉山碧池的白衣女子。
  方才那曲《相思绝》,是她吹奏的?
  “大胆!”小公公喝道,“陛下驾到,还不行礼?”
  那白衣女子缓缓转身,并无惊慌之态。
  低垂着螓首,她盈盈下跪。
  楚连珏看见她手中拿着的一管玉笛,“方才是你在吹笛?”
  “是奴婢。”她嗓音柔缓。
  “你是什么人?为什么在这里吹笛?”小公公再次喝问。
  “抬起头。”楚连珏倒想看看,能够吹出如此纯净而忧伤的笛声,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。
  她缓缓抬首,一张素净的秀脸略施粉黛,一双红芒光转的眸子艳媚众生。
  他惊了,竟然是尚寝凌玉染。
  这袭白衣,这双红眸,像极了清凉山碧池的白衣女子。
  清秀的脸庞因为有了这双红眸而添了四分娇媚,清纯与魅惑融于一张脸上,使得她的容貌不同于一般的美人,有几分别样的妖冶。
  “夜深了,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楚连珏不动声色地问道。
  “奴婢思及家人,卧榻难眠,便来千波台走走。”萧婠婠垂首,柔声道,“奴婢有扰陛下雅兴,奴婢该死。”
  “可会吹埙?”
  “吹埙?”她讶然,“奴婢未曾吹过埙。”
  “退下吧。”他淡淡道。
  萧婠婠告退,缓步离开。
  楚连珏回首,望着她渐行渐远。
  她纯白的广袂在夜风中飘飞如蝶,散乱的青丝在夜风中飞舞如墨。
  她究竟是不是清凉山的白衣女子?
  缓步离开的萧婠婠,仿佛有一把小刀慢慢地切割着她的心,鲜血淋漓。
  适才,她几乎脱口而出:陛下,还记得《山鬼》吗?陛下,我就是在清凉山与你合奏的那个女子。陛下,我应该怎么办……
  瞬间,她泪流满面。
  萧婠婠悲痛地走着,没有注意到,繁密树下的黑暗中站着一个男子。
  这魁梧的黑袍男子望着她一点一滴地被夜色吞没,手中握着一管竹箫。
  他是楚敬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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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晚风习习,残阳如血。
  临近晚膳时辰,楚连珏觉得心情不畅,便出来走动走动,舒展一下筋骨。
  千波碧的湖畔种植着大片的花木,此时正是百花争艳的时节,碧湖一带绿意盎然,花蕾绽放,芬芳扑鼻。他走向那处有秋千架的地方,想再次碰碰运气。
  桃花粉红如锦,杏花嫣红如海,在大片绿意的映衬下,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下,花红柳绿,分外美丽。去年秋时,他就是在这里看见她,她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,笑靥飞扬,裙椐飘飞彖。
  如果可以,他愿那一瞬间永远定住——他站在一旁,看她笑如花,看她笑一生。
  然而,即使他愿意倾尽江山家国,拱手让出帝位权柄,也换不回她的一颦一笑,换不回他们的一生一世。
  他与她,早已形如陌路问。
  “陛下,那人是凌尚寝。”小公公提醒道。
  “凌尚寝?”楚连珏猛然回神。
  可不是,坐在秋千架上悠悠荡着的,不是瑶儿,而是尚寝凌玉染。
  秋千轻轻荡着,她仍然着一袭白衣,眉目静婉,那双红眸魅如烟、纯如水。
  她的眉黛很像那个白衣女子,眼眸尤其酷似,可是,他无法确定凌玉染是否就是那个白衣女子。她的出现,再次扰乱了他的心神。
  萧婠婠不知道不远处有两个人正看着她,从怀中取出一管玉笛,缓缓吹奏。
  情已断,相思绝。
  夕阳红艳,笛声凄美,楚连珏静静地听着笛声,心中剧痛。
  一曲罢了,她望着渐渐西沉的那轮红日。
  片刻后,萧婠婠站起身,前行数步,看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子,立即下跪行礼。
  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楚连珏不温不火地问。
  “奴婢打扰陛下雅兴,奴婢死罪。”她从容不迫地说道。
  “尚寝局很闲吗?朕嘱咐的事,你可完成了?”
  “嘉元皇后诞辰所需的用物,奴婢已吩咐下去,不日便可做好。”
  “是吗?”他冷冰冰道,“若有一点差错,朕绝不轻饶。”
  “是,奴婢定当克尽己任。”萧婠婠并无惧色。
  “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”
  “奴婢知罪。”
  楚连珏拂袖而去,她望着他明黄色的背影慢慢消失于暮色中,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。
  这抹淡笑慢慢凝固,痴迷的眸光隐隐颤动,一行清泪缓缓滑落。
  她必须这么做!
  她必须斩断对楚连珏的情意!
  她必须灭情绝爱!
  诛杀她的家人与萧氏九族,就是她喜欢的白衣男子!事已至此,她唯有接受上苍的捉弄,强迫自己忘掉那快乐似神仙的三日、那段短暂的恋情,让心中充满仇恨!
  否则,父亲会死不瞑目,家人不会原谅她。
  她侥幸留在世上,好不容易保住清白之身,怎能爱上仇敌?怎能因为儿女私情而忘记仇恨?
  一年前,萧婠婠回到萧府,差点儿被一个戴着鬼面具的可怖男子毁去清白,幸亏主人出手相救,她才逃过一劫——她晕过去之后,主人在紧要关头救了她,杀了那鬼面男子。
  醒来时,她才知道,是主人救了自己。
  一个宽绰的厢房分成里外两间,以垂地的纱幔隔开。
  屋中只有一盏烛火,她看见纱幔后站着一个身量颇高的男子,却看不见他的容貌,只见其影。
  “是我救了你。”纱幔后那人的声音很浑厚。
  “救命之恩,我无以为报……”
  “我救了你,就是你的主人,你要报恩,就要听我的话,为我办事。”
  萧婠婠不语,暗自思忖着他究竟是什么人,要自己办什么事。
  那身姿高大的男子道:“你父亲是被人陷害的。”
  她一震,激动道:“是谁陷害父亲的?求求你,告诉我……”
  “我只知,你父亲是被冤枉的,要查明真相,要复仇,必须由你自己去查,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。”从他的声音听来,他应该年过四十。
  “我应该怎么做?”萧婠婠坚信,忠心耿耿的父亲不会通敌卖*国,一定是朝上有人与父亲政见不合,置父亲于死地,呈上通敌罪证,陛下这才下诏治罪。
  上苍留她一命,又让这个神秘人救了她,就是要给她一个机会为父亲和萧氏讨回公道,为家人复仇。如此机会,她怎能辜负?
  灭族的血海深仇,她要十倍偿还!
  要陷害父亲和萧氏的人遭灭族之痛!
  要昏聩无道的皇帝断送江山!
  只有这样,才能平息她心头的怒火,以及偿还父亲的赤胆忠心。
  她再次求道:“求主人成全。”
  他道:“我可以成全你,不过,待你查出诬陷你父亲的奸臣,在你复仇之前,你必须先为我完成一事;再者,你必须听命行事,不能自作主张。”
  潜藏于四肢百骸的仇恨提醒着她:只要能够为父亲和家人复仇,任何事都可以应承。
  萧婠婠毫不犹豫地答应。
  “你是萧齐第三女,不过除了你的父母,没有人知道萧齐还有一个女儿,萧婠婠。”
  “你怎会知道?”她诧异不已,更加觉得纱幔后的男子神秘。
  “十六年前,你出世三个月,眼眸突然变成红眸,你父亲延请多位大夫诊治,都无法诊断你患了什么病症。几日后,一位得道高人登门拜访,为你诊治眼疾。”主人不紧不慢地道出陈年往事,“这位得道高人看过之后,说你没有眼疾,也没有染病,还说你这双红眸是天生的。你父亲不信,求得道高人为你诊治。得道高人为你卜了一卦,说:异相者皆为妖孽投胎转世,倘若留在府中,将有灭族之灾;倘若留在世间,将有倾世之祸、灭天之劫。”
  萧婠婠震惊得说不出话。
  想不到自己有这样的身世!
  想不到自己害死了家人和萧氏九族!
  想不到这双红眸这般不祥!
  主人继续道:“你父亲求得道高人化解,得道高人说无法可解。你父亲疼惜你,犹豫了三日终于决定扼死你。你母亲不忍心你出世三月就死在父亲手中,苦苦哀求你父亲。为了你母亲,你父亲将你送到清凉山,交给世外高人无垢抚养,终生不得回金陵。”
  是的,从她懂事起,她只有师父,没有父亲母亲。她与师父在清凉山的竹屋相依为命,每月下山到附近的镇上买米粮,除此之外,不曾下山。
  师父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中年女子,青丝雪白,总在案前看书,或是演算什么,不让她靠近。她一人在屋前玩耍,或是满山地跑,四处玩耍。
  十岁那年,一个陌生的男子突然造访,他对她说:我是你爹爹。
  此后,每年元宵,就会有人上清凉山接她去金陵,和家人团聚五日。但是,镇国将军府的人都将她当做表小姐,私下里,她才喊爹爹和娘亲。
  十四岁那年,师父让她戴面纱,还要她发誓,除非身临绝境,否则不能解下面纱,尤其是在陌生的男子面前。师父还告诫她,不能将自己的姓氏随便告诉陌生人,否则会有杀身之祸。
  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求这么严格,追问了几次,师父才说,你长了一双红眸,容貌太过妖冶、艳媚,一旦遇见男子,就会有不尽的桃花劫。
  灭族之灾,倾世之祸,灭天之劫,真的是她害死了全家人吗?父亲没有听得道高人的话,让她回金陵,因为这样,萧氏才会获罪、才会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吗?
  她不知道,自己是不是不祥之人。
  这个神秘的男子无所不知,究竟是什么人?为什么对萧府和她的身世这般了解?
  “朝廷根本不知萧齐还有第三女,假如你想查出陷害你父亲的奸臣,这是唯一的机会。”主人的声音似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。
  “婠婠应该怎么查?”她问。
  “以你一介弱质女流,除了进宫成为陛下最宠的妃子,别无他法。”
  言外之意,就是要她以身事敌?进宫之后,伺机得到陛下的宠爱,接着利用陛下查出父亲被诬陷通*敌卖*国之罪的真相。
  也许,真的别无他法。
  父亲一世英明、一身忠胆,不能被奸臣抹黑。这血海深仇,萧婠婠不能不报。
  接下来的半年,她克制着心中噬骨的仇恨,听从主人的吩咐,熟识宫廷和朝堂,学习各种技艺,训练胆识与谋略。九月,在主人的安排下,她顶着知县之女凌玉染的身份进宫,参与六尚局女史的择选。
  进宫前夕,站在纱幔后面的主人告诫道:“宫中会有人与你联络,你要听他的命令行事。记住,从宫婢到皇妃的路途很遥远、很艰辛,我不许你有急于求成、一蹴而就之心。后宫险恶,波云诡谲,你一步不慎,就会万劫不复。好自为之。”
  关于凌玉染的家事,她已记在心中。进宫后,在主人的帮助下,她顺利成为尚寝局女史。
  与她联络的人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公公,逼不得已才会与她碰面,进宫半年,她与那张公公只见过一面,根本不知道张公公在何处当差。不过,在张公公的打点下,三个月后,她晋级成为尚寝局司设。宣武二年元月,王尚寝因病过世,临终前向莫尚宫推荐她接任尚寝之位。
  莫尚宫想安插自己的人当尚寝,张公公暗中筹谋,才将她推上尚寝之位。
  进宫半年,萧婠婠整日在尚寝局忙碌,根本没有机会见到陛下,不过,当上尚寝没多久,就接到陛下的传召,她才知道,当今圣上就是她在清凉山碧池相识而心动的白衣男子。
  血海深仇与此生初次心动的男子相比较,自然是血海深仇比较重要。
  可是,为什么心会那么痛?为什么痛得喘不过气?
  失眠一夜,纠结一夜,天亮的时候,她做了决定。
  那段短暂的恋情,那柔情款款的三日,那白衣如雪的男子,她割舍了。
  她如何能不割舍?
  既然楚连珏还记得清凉山碧池的相遇与柔情,那么,她应该加以利用。
  在千波碧与陛下偶遇两次,是她的心机——她打听到,陛下时常去千波台漫步,有时是夜里,有时是黄昏,她每日都去千波台守候,守株待兔。那日,她终于等到了。
  两次偶遇,她刻意穿着白衣,为的就是让他想起清凉山碧池的那个女子。从他的反应看来,她已经成功勾起陛下对她的猜测与注意,只需加把劲,就能得到他的青睐。
  明月楼和近瑶楼是近十年来金陵最负盛名的两大销金窟,明月楼的“明月十八艳”个个艳丽娇媚,琴棋书画样样皆精,最重要的是能够让每个光顾的客人尽兴而归。
  午后,一个身形并不高大的男子走进明月楼,放下一锭银子,点十八艳之首琵琶陪酒。
  能够身居十八艳之首,琵琶的确有能耐。
  美艳不可方物,精通十八般“武艺”,温柔体贴,媚术更是不在话下。
  “公子,奴家为您斟酒。”
  “公子,奴家为您弹一曲,可好?”
  “公子,尝尝这道‘水晶鸳鸯’……”
  嗓音娇柔,体态妖娆,举止媚人,琵琶的一举一动、一颦一笑,酥人筋骨,每个男人都无可避免地血脉贲张。
  女扮男装的萧婠婠算是开了眼界,默默欣赏琵琶的媚术,记在心中。
  “公子可是嫌琵琶服侍得不好?”琵琶忽然意兴阑珊地说道。
  “为什么这么问?”萧婠婠不解。
  “琵琶阅人无数,服侍过的客人也不计其数,公子是琵琶见过的最有男子气概的人。”
  “最有男子气概?”
  “可不是?”琵琶一只手抚着她的肩头,檀口微启,“每个点琵琶相陪的客人,不是毛手毛脚,就是直接抱住琵琶,像公子这样坐怀不乱的男人,琵琶还是第一次遇到。”
  萧婠婠摇头失笑,“那今日就让琵琶见识一下咯,本公子只想与琵琶谈谈风月。”
  琵琶媚眼如丝,“好,琵琶今日就与公子抚琴、谈风月。”
  劝了一杯酒,她又妩媚地问:“公子府上是经商呢,还是官家?”
  “今日就要琵琶陪本公子饮酒!让开!”
  “张公子,琵琶正在陪一位公子,稍后我去请琵琶……啊……”
  “本公子要立刻见到琵琶!滚!”萧婠婠皱眉,外面的张公子是什么人,竟然这般凶恶霸道!
  琵琶蹙眉,“张公子心狠手辣,不能招惹,公子,琵琶去应付一下。”
  她刚刚站起身,房门就被踹开。
  那一身锦袍的张公子气势汹汹地闯进来,身后跟着两个家仆。
  “我道是什么大爷,原来是乳臭未干的小白脸!琵琶,莫非你喜欢还没断奶的男人?”张公子张狂地叫嚣道。
  “张公子,这位公子花银子点琵琶陪酒……”琵琶解释道。
  “好,他出多少,本公子出双倍。”张公子狠狠瞪着萧婠婠。
  “张公子,凡事有个先来后到……”老鸨劝道。
  张公子一把推开老鸨,硬拉着琵琶走。
  萧婠婠不想与这种恶霸发生争执,但是看着琵琶凄楚、不愿的神情,便道:“张公子,是吗?本公子相信你有本事买下整个明月楼……”
  张公子打断她的话,狂妄道:“废话少说,本公子就是要带琵琶走,你有本事就来抢啊!”
  她冷笑,“夜路走多了,总会遇到鬼。”
  “你说什么?”张公子放开琵琶,愤怒地瞪着她,“再说一遍!”
  “张公子想要什么女人,自然手到擒来。”萧婠婠转念一想,是时候回宫了,“不打扰张公子雅兴,告辞。”
  “且慢!”张公子伸臂拦住去路,凶巴巴地喝道,“方才那句话,你再说一遍!”
  “本公子还有要事在身,劳烦张公子让道。”她扬声道。
  张公子命两个家仆堵在门口,邪恶道:“你不说清楚,本公子绝不放人!”
  老鸨和琵琶纷纷相劝,张公子就是不放人,一定要她说清楚。
  萧婠婠后悔方才的冲动了,那句话不带脏字儿,没什么要紧的,但是在张公子这样的恶霸眼中,不是骂人的话也变成骂人的话了。
  她索性不走了,回身坐下来,“既然张公子想在此浪费时辰,本公子奉陪到底。”
  张公子笑道:“本公子就不信你不说!”
  那两个家仆走过来,抓住她,拉扯着她的衣袍。
  “你们做什么?”萧婠婠大骇,拼命地挣扎。
  “你最好说清楚,否则,本公子让你光着身子在明月楼走一圈。”张公子笑眯眯道。
  “混蛋!”她骂道,竭力挣脱两个家仆的钳制,但是他们的爪子不停地撕扯着她的衣袍……
  琵琶与老鸨在一旁看着,虽然着急,却也无可奈何。
  挣扎间,萧婠婠退至床前,衣袍半敞,忽然,束发散开,三千青丝如墨披散。
  房中众人瞪大眼睛,看着玉树临风的公子变成一个姿色上佳的艳媚女子。
  “想不到来烟花之地嫖妓的竟然是女人,有趣!有趣!”张公子两眼放光,挥手道,“琵琶,老鸨,你们可以走了,关门!”
  “张公子,这只怕不行……”老鸨犹豫道。
  “再不滚,本公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!”张公子狠道。
  房中只剩四人,两个家仆将衣袍不整的萧婠婠按坐在桌前,张公子勾了一下她的下巴,轻浮道:“小美人,为本公子斟酒。”
  萧婠婠一边斟酒一边想着逃脱之策,他揽着她的肩,淫笑道:“小美人,你为什么女扮男装来明月楼喝花酒?”
  她正要回答,忽然,房门再次被狠狠地踹开。
  两个家仆立即迎上,张公子火冒三丈地吼道:“活得不耐烦了,竟敢擅闯……”
  银光一闪,闯进来的两个青衣男子将长剑指向张公子的咽喉,眉宇间布满了戾气。
  “你们是什么人?光天化日之下,竟敢杀人?你们敢动本公子一根毫毛,本公子要你们横尸街头!”命悬一线,张公子有些惧怕。
  萧婠婠闪在一旁整理衣袍,暗自思忖着这两个青衣人是什么人。
  那两个家仆不敢动手,眼睁睁看着一个青衣人拉着她退出房间,然后,另一个青衣人也退出。
  事已至此,只能随机应变了。
  随他们来到最隐蔽的雅间,她走进房,青衣人立即关上房门。
  窗前站着一人,那人身形高大挺拔,身着一袭黑袍,仅从后背来看,此人绝非池中之物。
  这背影,似曾相识。
  他缓缓转身,她看见他的容貌的瞬间,心魂一震。
  **预告:这人便是宝贝们喜欢的敬欢啦,接下来将有他们精彩的对手戏,不可错过哟~3撩拨章节尽在燕王,楚敬欢。
  在明月楼相遇,被他所救,是巧合,还是……
  他走过来,坐在桌前,“看见本王,很意外吗?”
  萧婠婠回神,连忙行礼,“谢王爷救命之恩。”
  “为什么出宫?为什么点琵琶饮酒?”楚敬欢的嗓音冷如霜咫。
  “奴婢……”心念急转,她轻声道,“奴婢受人所托,趁今日出宫,看望琵琶。”
  “受何人所托?”
  “既是受人所托,奴婢不能说。吃”
  楚敬欢自斟自饮,不再开口。
  她心虚地看他,他的侧颜棱角分明,一如刀削斧砍,冷峻如山。
  过了半晌,他再次开口道:“本王命你做的事,有何进展?”
  萧婠婠回道:“暂无发现。”
  那次次,觐见陛下后回六尚局,被燕王掳了。他以父亲的性命要挟,要她听命于他,当他的耳目。她完全没有料到会有如此转折,也没有拒绝的余地,只能应下。不过,靠拢燕王,为他所用,为他办事,借他的权势行事,说不定她在后宫的筹谋会顺利一些。只是,主人会应允么?
  楚敬欢缓缓起身,突然出其不意地扣住她的手,将她摁倒在桌上。
  她的上半身仰躺在桌上,心剧烈地跳动,惊魂不定。
  他制住她的双臂,强健的大腿压迫着她的双腿,昂扬的身子半俯着,眸光狠厉,“阳奉阴违,忤逆本王的下场,你可知道?”
  “奴婢没有阳奉阴违,没有忤逆王爷……恳请王爷再给奴婢一些时日……”她楚楚可怜地求道,红眸泛着盈盈的泪光。
  “当真我见犹怜。”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腮,“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心思。你在千波台吹笛,遇见陛下;不几日,你在湖畔荡秋千,再次遇见陛下。虽然你是尚寝,但不甘心一辈子当宫婢,想山鸡变凤凰,一朝得到陛下的宠幸,就能一跃成为妃嫔。”
  萧婠婠骇然一震,他是如何知道的?
  由此可见,他在乾清宫布有非常厉害的耳目。
  她竭力冷静下来,暗自想着对策。
  楚敬欢轻拍她的脸,“你可以拒绝效命于本王,可以耍心机、手段,可以一步步爬上龙榻,但是,本王无法保证,你会在某个深夜无声无息地消失。”
  嗓音低沉,充满了戾气。
  “奴婢愿意效命王爷……那两次只是凑巧,奴婢并非有意勾*引陛下……”他硬邦邦的双腿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,恐惧从心底涌出,她几乎无力支撑。
  “愿意?”他眯起黑眼,“那就让本王看看你的诚意。”
  “王爷要奴婢怎么做?”
  “为了勾*引陛下、取悦龙颜,你利用出宫采办之便,女扮男装来到明月楼,无非是想学烟花女子那套媚术。”楚敬欢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,强悍而嗜欢,“方才你已见识过琵琶的媚术,那便现学现卖,在本王面前施展一下,取悦本王。”
  他手指的摩挲带给她一种痒痒的感觉,萧婠婠惊悸地僵住。
  她的心思,他轻轻松松就能够猜到。
  是的,她借尚寝局出宫采办之便,女扮男装来到明月楼,向琵琶学习媚术,以便日后取悦陛下、魅上龙榻,成为最得宠的妃嫔,伺机查出朝中奸臣,为父亲和萧氏复仇。
  不可思议的是,燕王对她的行踪与心思了若指掌。
  这人太可怕了!
  “嘶”的一声,萧婠婠发觉身上的衣袍被他撕裂,只剩下贴身的抹胸,她惊恐叫道:“王爷……不要……”
  “不要?”他冷酷道,右掌抚触着她裸露的臂膀,缓缓上移,抚摸着她的雪颈。
  “王爷……奴婢一定查出王爷想知道的……”她急忙道,扭动着身子,却无法令他住手。
  楚敬欢拽着她来到床前,抓起床上的一袭锦裙丢在她白嫩的身上,“穿上。”
  她看着他坐在桌前自斟自饮,惊魂未定。
  他冷冽道:“是否要本王服侍你穿衣?”
  她背对着他,火速穿上这袭桃红色的衫裙,理顺散乱的青丝,来到桌前。
  他拽她坐下,一臂搂在她的腰间,靠近她,热气喷在她的脸上,“既然你想跃上高枝变凤凰,本王就牺牲一次,让你练习、练习媚术。方才琵琶如何陪酒,你照样做一遍。”
  他的靠近,他的热气,他的强势,萧婠婠无端地惧怕,想逃避,却又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太过柔弱、窝囊。于是,她回想着琵琶的举手投足、一颦一笑,为他斟酒,取悦他。
  既然他要她现学现卖,那么,她就遵命,取悦他。
  魅惑的笑,媚眼如丝,嗓音柔缓,萧婠婠劝酒夹菜,学着琵琶陪酒的样儿,在他身上上下其手,撩拨着他。
  楚敬欢的脸膛不再绷着,却也没什么笑容,七分冷峻,三分柔和。
  突然,他的左臂缠上她的纤腰,“学得很快,本王没看错人。”
  “谢王爷赞赏。”她柔媚地轻笑。
  “本王再问一遍,你可愿意效忠于本王?”他以低沉醇厚的声音问道,却是不容抗拒的口吻。
  “奴婢愿意。”方才他说得很明白,不愿意,就是死路一条,她没有选择。
  双臂稍一用力,他将她搂抱在怀,“再敢阳奉阴违,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。”
  听着他狠悍的语气,被他锁在怀中,感受着他的强悍与霸道,萧婠婠惊惧万分,大脑一度停滞,“奴婢明白。”
  楚敬欢的大掌摩挲着她的后背,“这次有衣衫给你穿,你猜下次本王会不会让你赤*身裸露?”
  她感觉他的掌心有火燃烧,引燃了她的后背,一路烧到她的心,令她难以克制地颤抖,“奴婢誓死效忠王爷,王爷的吩咐,奴婢竭力办到。”
  日光流转,万丈光芒流泻于寰宇,璀璨耀目。
  校场绿草茵茵,四周林木的翠色日渐葱郁;春风吹拂,丝丝凉爽从脸颊飞过,从腕间滑过。
  御用的华盖站在一侧等候,楚连珏手持硬弓,从侍卫手中接过羽箭,瞄准百步之外的靶子。
  不远处,一人稳步走来,绛红锦袍的袍摆随步履而荡开,广袂拂动,划出冷硬的弧。
  楚连珏猛地松手,羽箭急速飞去,正中靶心。首发vip章节尽在他完全可以断定,凌玉染不是曾经心动的女子。
  “不要以为朕不知你的心思。”楚连珏用劲地握着她白嫩的藕臂,褐眸紧眯,“你在千波台与朕偶遇两次,根本不是偶遇,是你有意在那里守候。你打听到朕时常在慈宁宫附近散心,就故意在那行走,在玉佩上抹了磷光粉,玉佩发出光亮,以此引起朕的注意。”
  **哎哟,陛下会不会就此宠幸她?
  4香艳“不是的……奴婢怎敢……”体内好像有一把火,烧得她口干舌燥、全身焦灼,想靠近清凉的男子。
  “不敢?朕告诉你,朕可以宠幸你,不过朕那么多妃嫔,你能为朕做什么?朕要你何用?”他笑得阴沉,修长的手指在她凝脂般的身上缓缓游走。
  好清凉!
  萧婠婠想要更多的清凉,想扑入他的怀抱,却硬生生地克制住那股冲动,“陛下要奴婢做什么,奴婢就做什么。”
  他漫不经心地抚触着她细致的锁骨,问:“你只是卑微的六尚局女官,有什么本事?咫”
  她咬唇,心中交织着迷恋、仇恨与悲酸,“奴婢的本事,陛下迟早会晓得。”
  楚连珏冷笑,“是吗?”
  他戏谑的目光流连于她花蕾般尚未绽放的身子,“肤如凝脂,腰肢纤细,任何男人见了,必定动心。不过朕是九五之尊,妃嫔如云,在朕的眼中,所有女人都一样。即使你在朕面前除珠钗、解罗衫,朕对你也没有任何兴致!吃”
  她顿时清醒,屈辱从心底深处涌出。
  他拍着她的脸颊,眸光阴狠,“朕要你办的事若有任何差错,朕摘了你的脑袋。”
  尔后,楚连珏丢下她,扬长而去。
  萧婠婠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,双手握成拳,咬着唇。
  强忍多时的泪水,终究滑下,泛滥成灾。
  楚连珏,有朝一日,我一定会让你万劫不复!
  尚乃掌管帝王之物的意思,女官六尚始设于数百年前,掌宫掖之政,服侍皇帝饮食起居。
  六尚局的宫人皆从良家女子中选拔品貌端正、能书会写、通晓算法,年纪在十五岁至二十五岁之间的未婚者入宫任女官。设六局二十四司与一宫正司,分别掌管内宫的礼仪、诫令、宝玺、图籍、财帛、羽仗及衣食供给等事务,并对后妃言行予以导引,确保后妃行止有度,不得违礼越制,乃至结交外臣,干预政事。
  当今圣上的祖父,武帝楚明锋,始令女官六尚不再服侍帝王,帝王由宦官侍奉,六尚局专事后妃,由中宫统领、管教。且将六局二十四司简化为六局一司:尚宫局,尚仪局,尚服局,尚食局,尚寝局,尚功局,宫正司。
  六局由尚宫局主官尚宫统领,宫正司掌纠察宫闱、戒令、谪罚之事。
  绣有鸳鸯图纹的锦衾红枕、凤帷丝帐,在嘉元皇后生辰前六日准备好。
  这夜,萧婠婠带着心腹女史阮小翠来到嘉元皇后的慈宁宫。
  宫娥说嘉元皇后在偏殿,不能打扰。
  她说明来意,宫娥就让她进入寝殿。
  更换床席帷帐之后,宫娥看见那醒目的鸳鸯,惊骇地训斥她。
  萧婠婠无奈道:“我也是奉命办事,否则便有性命之忧。”
  嘉元皇后的近身侍女余楚楚睁了睁眸,奔向偏殿。
  不久,嘉元皇后匆匆回殿,眉心蕴着怒气。
  年轻的嘉元皇后幽居慈宁宫,与世无争,抄书,赏花,诵经,偶尔有后妃前来请安,她也只是应付一下,并不与她们多有来往。
  她风华正茂,姿容娇美,娴雅端静,却只能一世囚困深宫,老死于此,当真残忍。
  萧婠婠叩拜后,立在一侧,等候嘉元皇后的质问。
  寝殿中只有一个宫娥,余楚楚。
  “是他的意思?”嘉元皇后林舒瑶无奈与气愤交织的目光从床榻移向萧婠婠。
  “娘娘恕罪,奴婢人微言轻,无法违抗皇命。”她可怜兮兮地说道,知道这个“是”是指陛下。
  “换了。”林舒瑶不容置疑地命令,柔缓的嗓音因为怒火而颇具威严。
  “娘娘……”萧婠婠为难道,“奴婢……”
  林舒瑶黑如点墨的美眸紧紧拧着,“万事有哀家担待!”
  不得已,萧婠婠只能遵命。
  余楚楚协助她,换好后,她对嘉元皇后道:“娘娘,奴婢不想多事,只想对娘娘说一句,您娴雅温和,若为此事失了平常的冷静,那便无法应付自如了。”
  林舒瑶不语,好像陷入了沉思。
  “奴婢多嘴,娘娘恕罪。”萧婠婠深深垂首。
  “无须自责。”林舒瑶拉着她的手,温声道,“你没罪,今夜之事,烂在腹中,你可明白?”
  “奴婢明白。”萧婠婠温和道,“时辰不早了,娘娘也该歇寝了,奴婢告退。”
  林舒瑶颔首,让她去了。
  慈宁宫宫门就在眼前,萧婠婠看见宫门外不远处走来数人,灯光隐隐。
  这么晚了,谁会来慈宁宫?
  她对阮小翠道:“糟了,我的玉佩落在慈宁宫,我回去拿,小翠,你先回去。”
  阮小翠不疑有它,先行回去。
  她立即闪身于阴暗之处,避过宫人的视线,轻手轻脚地绕到寝殿的东侧。
  寝殿东侧有一扇窗,所幸这扇窗虚掩着,轻轻一推,就拉开一条缝,殿内床榻周边瞧得一清二楚。嘉元皇后从大殿回到寝殿,看着桌上那些绣着鸳鸯的大红锦衾绣枕,怔忪出神,不知在想什么。
  不多时,传来宫人拜见陛下的声音。
  陛下?
  萧婠婠一惊,压抑着想看看他的冲动,蹲着身子,凝神静听。
  “陛下深夜来此,有何要事?”林舒瑶的声音冷冰冰的,“时辰不早,陛下还是尽早回宫歇着。”
  “为何朕每次来,你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?”楚连珏的声音微含怒气。
  “哀家是先帝皇后,你是当今圣上,此处不是你该来的,你还是走吧。”林舒瑶怒道。
  萧婠婠暗自思忖,这二人,当真有暧昧?
  难道,陛下喜欢嘉元皇后?喜欢皇嫂?
  不会吧。
  寝殿静了须臾,楚连珏又道:“这些是朕命人准备的,喜欢吗?”
  “喜欢?”林舒瑶陡然提高声音,怒火更炽,“我是你皇嫂,你这么做,有没有为我想过?你想置我于何地?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叔嫂淫乱宫闱?还是让天下臣民都知道嘉元皇后不知廉耻、***下贱地勾*引二叔?”
  “瑶儿,你为何总把自己说得这般不堪?”他的声音降了火气,含有微微的痛楚,“这一年多,我待你如何,你看不出来吗?我可有失礼过?”
  “你偷偷地来慈宁宫,还说没失礼?你让人送来鸳鸯衾枕,是何意思?”“瑶儿……”
  “不要叫我‘瑶儿’,我是嘉元皇后,是你的皇嫂。”即使她压抑着声音,也是声嘶力竭。
  寝殿又陷入了沉默。
  萧婠婠听得心惊胆颤,陛下与嘉元皇后竟然这般亲密,不说“朕”、“哀家”,只用“你”“我”,由此可见,他们之间,不仅仅是叔嫂的关系,大有可能,他们有情,而且是二叔喜欢大嫂。
  嘉元皇后喜欢陛下吗?
  先帝,嘉元皇后,陛下,这三人之间,究竟有着怎样的感情纠葛?
  进宫前,主人安排专人对萧婠婠讲解皇宫与朝堂的人与事,她铭记在心。
  她知道,先帝登基一月便大婚,娶林氏长女,册封为后。
  当时,楚连珏贵为怀王,府第在宫外,不可能在先帝大婚后才喜欢上林舒瑶的吧。
  很有可能,早在林舒瑶嫁给先帝之前,楚连珏就与她相识,情根深种。
  她恍然大悟,难怪陛下会传召她,要她在嘉元皇后用物上绣鸳鸯;难怪他一边怀疑自己的身份,一边冷酷无情地对待自己。
  “瑶儿,当年的遗憾,我一直想弥补。”楚连珏饱含深情地说道,“即使你是我皇嫂,我也要你;即使天下臣民都知道你我之间的情,我也不惧。”
  “别说了……”林舒瑶苦楚道,声音哽咽。
  “这一年多,无数个日夜,你可知我是如何熬过来的?你可知我多么心痛、多么想你……”
  “别说了……我叫你别说了……”
  “瑶儿,我不想再忍,不想再受煎熬,我是皇帝,谁也不能阻止我们。”
  “你闭嘴!”
  “你做什么?”楚连珏惊呼,“你为什么要剪烂这些鸳鸯?你疯了……”
  萧婠婠站起身,望向寝殿。
  林舒瑶拿着剪刀剪着桌上的鸳鸯衾枕,楚连珏拉扯着她,阻止她剪。
  就在拉扯中,就在他夺剪刀的争夺中,剪刀从她的左臂不经意地划过,划破了她的袖子。
  他慌张地抬起她的左臂,察看她的伤势,“划破了皮,疼不疼?”
  林舒瑶不语,推着他,却推不开。
  楚连珏照着她的指示,从柜子里拿出棉布,捋高她的敞袖,以棉布绑在她的伤口处。
  突然,他褐眸一亮,眉宇蕴着惊喜的笑。
  林舒瑶也意识到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应,立即放下袖子,不自在地转身。
  “你臂上的守宫砂完好无损,这么说,先帝没碰过你?”他狂喜道。
  “你看错了,那不是守宫砂。”林舒瑶步步后退。
  “我怎会看错?先帝为何……真是奇怪。”楚连珏百思不得其解,便索性不想,笑眯眯道,“瑶儿,既然你与先帝没有夫妻之实,那我们就不再有障碍了。”
  “混账!”她怒斥,气得全身发抖,“你记住,我永远是你的皇嫂。”
  “你不是!”他咬牙道。
  她步步后退,他步步紧逼。
  她退向外殿,他伸臂拦住。
  她失声惊叫,他及时捂住她的嘴,抱着她直往床榻。
  萧婠婠瞪大双眸,惊心动魄。
  嘉元皇后臂上的守宫砂为什么完好如初?先帝为什么没碰过她?
  当真奇怪。
  萧婠婠紧张地望向寝殿,不知该不该看下去。
  这一刻,她的心中五味杂陈,悲酸,悲痛,痛得几乎无力支撑。
  喜欢的男子爱着别的女子,而且他们之间是那种刻骨铭心、惊心动魄的爱,她如何比得过?
  殿内只有一盏茜纱珠络宫灯,昏暗迷蒙,照亮了床榻上的一幕。
  因为嘉元皇后是皇嫂,楚连珏才忍了这么久,如今知道了先帝未曾宠幸过她,想必不会放过她吧。而林舒瑶,是否愿意委身二叔——当今圣上?
  “不可以……”林舒瑶低声叫着,拼命地抗拒着,“即使先帝未曾……你也不能这样……”
  “有何不可?”他就像一只饿极了的猛兽,制着她乱动的双手,“我知道你心中有我,更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的情未曾减少一分,我们结为夫妻是天经地义。”
  “你混蛋!”她骂道,“放开我……”
  “瑶儿,不要逼我弄疼你。”即使是用强,但他的嗓音仍然饱含疼惜。
  “珏,不要这样,好不好……我求你,只要你不这样待我,你可以常来慈宁宫……我们一起赏花品茗……一起……啊……”她退一步恳求,凄楚可怜。
  “不够,我只要你……瑶儿,我宠幸那些妃嫔,只是麻痹自己;我也想忘了你,可是,我根本忘不掉……你知道吗?每个妃嫔侍寝,我总会看错,以为她们是你……瑶儿,我不能没有你……今夜,你是我的妻。”楚连珏说着世上最痛楚、最深情的情话。
  得不到,才是最珍贵的;得不到,才总是惦记。
  萧婠婠想不到,楚连珏对嘉元皇后用情如此。
  身为女子,得到男子痴情若此,又有何求?
  原以为他记得自己,他对自己是有情的,原来不是,他只爱嘉元皇后一人。
  其他女子,对他来说,只是嘉元皇后的影子。
  这个瞬间,萧婠婠心如刀割,心碎成片。
  她不知道,应该同情他们,还是痛恨他们?
  她又望向床榻。
  楚连珏压制着林舒瑶,强吻她,她再也说不出话。
  萧婠婠想起一年前那个落雪纷纷的元宵之夜,想起凝光阁的鬼面人,想起当时自己的无助与绝望……嘉元皇后和她一样,正经历着被人凌辱的不堪之痛,不同的是,她到底爱着楚连珏的吧。
  “不要……放开我……珏,求求你……”林舒瑶苦苦哀求,哭声破碎。
  “此事若是传扬出去,你教我如何活下去?”
  “珏,住手!”
  楚连珏根本不理会她的恳求,专注于自己的欲念。
  衣袍一件件地抛出,掉落在地,叠加在一起,一生纠缠。
  凤帷罗帐缓缓落下,帐中人影,赤身相拥。
  萧婠婠望见,昏黄的床榻帷帐内,楚连珏吻着林舒瑶慢慢倒下……
  面颊烧得厉害,她不敢再看,转开头。
  殿内传出一声低呼,应该是林舒瑶被强行破身的痛呼。咳……她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。
  片刻后,殿内传来低喘声、若有若无的轻吟声。
  禁不住好奇,面红耳赤的萧婠婠最后一次望向寝殿。
  帷帐内,身躯交叠,香艳得令人心跳加剧。
  看似火热缠绵,谁又知个中心伤怨恨?
  看似缱绻情深,谁又知谁的心已破碎?
  萧婠婠终于知道,那晚楚连珏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:在朕的眼中,所有女人都一样。
  他深爱嘉元皇后,用情若此,自然对别的女人不屑一顾。
  她也终于知道,自己在他面前解罗衫,他无动于衷,全无兴致,不是他不动心,而是他对嘉元皇后用情太深,以至于视其他女子为粪土。
  想到此,她的心好似被人插了一刀,鲜血淋漓,痛得喘不过气。
  片刻后,她转身离去,泪不再流,心不再痛,仿佛行尸走肉。
  “谁?”
  刚走出数步,前方不远处就传来公公的叫声,在这寂静的夜,尤为惊人。
  她立即隐入黑暗之处,轻手轻脚地奔向宫门。
  所幸看见她的公公没有追来,她顺利离开慈宁宫,回到尚寝局。
  关上门,坐下来,饮了一杯温茶,剧烈的喘息慢慢平复。
  不知楚连珏有没有听见公公的那声叫唤,倘若听见了,他不会放过她的吧。
  希望他没有听见。
  皇帝强幸皇嫂,这件事,应该告诉燕王吗?她应该靠拢他,取得他的信任,再利用他么?
  楚敬欢要她伺机接近嘉元皇后,暗中注意嘉元皇后的动向,嘉元皇后有一丝一毫的动静,都要向他禀报。
  由此看来,他早已知道陛下与嘉元皇后不同寻常的暧昧之情。
  那么,一旦他知道陛下与嘉元皇后淫乱宫闱,会有所行动吗?他究竟有何图谋?
  次日黄昏,萧婠婠从翊坤宫回六尚局,在一条偏僻的宫道上被掳了。
  她知道,除了陛下,不会有第二个人。
  在那处无人居住的宫苑,三四个公公将她推进一个房间。
  房门关上,屋中顿时昏暗,她适应了片刻,才看见床上坐着一人。
  一双粉底靴,龙纹金纹袍摆,明黄色团龙常袍,一张冷寒慑人的俊脸。
  “奴婢拜见陛下。”萧婠婠立即跪地。
  “你好大的胆子!”语声生冷。
  “奴婢做错了什么事?还望陛下明示。”她知道,很有可能,他已经查出昨日偷窥的人是自己。
  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。”楚连珏面无表情地说道。
  她的唇角滑出一抹凄冷的笑,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?为什么她视他为仇敌、他也视她为肉中刺、眼中钉?为什么上苍要这么捉弄他们?
  已经决定割舍那段短暂、青涩的恋情,割舍了他,可是每次与他相见,她总是无法克制自己,总会为他痴迷,总会因他的一言一行而心痛。为什么她不能洒脱一点、放开一点?
  今日落在他手中,脱身的希望很渺茫吧。
  楚连珏拽着她站起身,俊脸冷如覆霜,“昨日你看见了不该看的,朕应当如何处置你?”
  萧婠婠心知肚明,宫闱秘辛,向来不允许第三人知道,手段狠辣的陛下不会放过她的吧,很有可能会亲手了结她的小命。
  为了别的女子,他竟然这样对待自己。她很想仰天狂笑。
  “陛下饶命,奴婢不是有意的……奴婢自知活命难逃,但是,假如陛下饶奴婢一条贱命,奴婢愿为陛下赴汤蹈火。”
  “饶了你?”楚连珏低笑,笑声邪佞。
  “奴婢死不足惜,只是有朝一日嘉元皇后知道了奴婢无故消失的真相,只怕娘娘会怨怪陛下。”
  “你竟敢威胁朕,有胆识!”他切齿道。
  “奴婢不敢,奴婢只是说出实情。”萧婠婠一边应付着,一边心急火燎地想着应对之策。
  “你以为她会知道一个卑贱的宫婢死了吗?会知道真相吗?”
  “奴婢自知难逃一死,不过奴婢不想死得不明不白,早已写下一封书信,交给一个姐妹,假若奴婢失踪两日,她就会将书信呈给嘉元皇后。在这封信中,奴婢陈述了奴婢获罪的来龙去脉。”萧婠婠冷静道,“陛下觉得,娘娘看了这封书信,会怎样?”
  楚连珏怒瞪着她,很想一掌拍死她。
  **陛下将如何惩罚她?
  5温香软玉她继续道:“娘娘仁善,素有慈悲心肠,假若娘娘知道奴婢被陛下杀害,只怕娘娘对陛下的情会增添一点点的怨怪。
  他突然一拽,将她拽到床边,拿起床上的粗绳,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,绑在床柱上。
  萧婠婠骇然,“陛下……”
  他究竟想做什么?惩罚她?如何惩罚?
  他轻捏她尖俏的下颌,恶狠狠道:“朕就让你多活几日,不过朕会好好‘待’你!屙”
  她惶急道:“陛下,奴婢不会泄露半句……奴婢知道娘娘对陛下未曾忘情……此时娘娘一定心气郁结,难展欢颜……陛下和娘娘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,无奈上苍弄人……奴婢会劝解娘娘,让娘娘放开心怀,接受陛下的心意……只要有人劝导娘娘,娘娘就会心情开朗,就不会钻牛角尖,陛下就能与娘娘再续前缘……陛下不是想看看奴婢的本事吗?奴婢一定让娘娘放开心怀……”
  楚连珏笑得邪恶,“你以为,你说这些话,朕就会放过你?”
  “奴婢只是想让陛下知道,奴婢也希望娘娘有人疼惜、有人照顾,希望娘娘得到幸福,而能够给娘娘幸福的人,只有娘娘喜欢的男子……奴婢恳求陛下给奴婢一个机会,奴婢自当为陛下与娘娘分忧……穑”
  “既是如此,你便多陪陪瑶儿,多开导、开导她。假若朕听到风言风语,朕绝不手软!”
  “奴婢一定守口如瓶。陛下,尚寝局还有很多事等着奴婢,奴婢……”
  “放心,朕对你没兴致。”
  话落,他用力扯开她的衣襟。
  萧婠婠惊骇地挣扎,满心委屈。
  楚连珏慢条斯理地解开她的宫衫,轻笑如妖邪,“朕劝你最好不要挣扎,否则,朕的惩罚会更可怕。”
  她知道,今日无法脱身了,除非嘉元皇后突然降临……
  然而,那是不可能的吧。
  太可笑了!
  前几日,她在他的面前解罗衫,献出自己的身体,他无情地羞辱她。今日,他绑着她的手足,为她宽衣,举止轻柔,并不粗暴,与昨晚他在慈宁宫寝殿的行径大为迥异。
  宫衫垂落在地,她的上身只剩雪白丝衣。冷意袭身,她打了一个寒噤,全身绷紧。
  记忆中白衣胜雪、柔情蜜意的男子,轰然碎裂。
  她怀疑,清凉山那个温雅的男子,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个邪恶的皇帝。
  心,再一次抽痛,就像他挥舞着鞭子,一下下地鞭笞着她,皮开肉绽。
  无论是心痛,还是身痛,都是那般难以承受,痛得无法喘息。
  “朕突然发现你这双红眸很妖媚,勾魂夺魄。”楚连珏的五指抚触着她滑嫩的雪颈、香肩,滑至锁骨,缓缓轻抚,“朕的妃嫔个个比你美,可未曾像现在这样,这般耐心。”
  “奴婢错了……奴婢不敢了……”萧婠婠凄苦地哀求。
  “温香软玉,欺霜赛雪。”他像是鉴赏一尊极品玉雕,“不对,秋水为神、玉为骨。”
  他的手移至她的后颈,须臾之间,丝衣飘落;他亵玩的眼神,突然定住,眼中火花微绽。
  腰肢如柳枝纤细、嫩滑,雪光勾人。
  他喉结滚动,目光凝定,一双清寒的褐眸浮现出丝丝血气。
  萧婠婠屈辱地别开目光。
  楚连珏回神,褐色瞳孔微微一缩,“你为什么长着一双红眸?为什么……”
  她凄痛地看着他,很想对他说:是我,是我啊……我们再合奏一曲《山鬼》,好不好?
  可是,她说不出口,她把整颗心给了他,他爱的人却不是她,甚至诛杀萧氏九族。
  这个漫长的惩罚太过煎熬,太过磨人,她快受不了了。
  “既有胆量管朕的事,朕就让你尝尝别样的滋味。”
  “陛下,不要……”萧婠婠惊惧道,瑟瑟发抖,因为冷意侵袭,也因为屈辱。
  “在朕眼里,女人都一样,不一样的是,朕的喜恶。”他语声寒凉。
  “不要……不要……”萧婠婠摇头,一双艳媚的红眸染了惊惧。
  他微勾唇角,掌心贴在她的香肩,缓缓下滑。
  每经过一处,便引得她双股发颤。
  抚过雪柔,揉过侧腰,辗转至小腹,下移至密丛,再到大腿内侧。
  肆意挑*逗,邪恶羞辱。
  她全身紧绷,泪珠纷飞,“不要……陛下,不要……”
  去年元宵夜,可怖的鬼面男子……竭力忘记的痛苦记忆幡然上涌,折磨着她,摧毁着她。
  她崩溃地摇头,痛哭着求饶。
  楚连珏奇异地盯着她,发现她再也不是平常所见的冷静模样。
  很好,小惩大诫的效果很不错,她终于知道了害怕。
  他退开三步,看着她惊恐地抽泣。
  美色当前,他冷眼旁观,心如止水。
  确切地说,后宫所有的妃嫔,他只对林舒瑶有兴致。
  可偏偏,林舒瑶不是他的妃嫔。
  “娘娘传召奴婢,不知有何吩咐?”
  萧婠婠向坐在首座上的皇贵妃躬身行礼。
  皇贵妃林舒雅欣赏着指甲上涂着的红色蔻丹,慢条斯理地说道:“凌玉染,本宫听到一些风言风语,与你有关。”
  萧婠婠不语,静候下文。
  在楚连珏的妃嫔中,以皇贵妃林舒雅最为美艳。
  林舒雅是兵部尚书林文钧次女,是嘉元皇后林舒瑶的同胞妹妹,比姐姐娇艳几分。
  自一年前进宫,她便得宠,陛下宠她简直是无法无天。
  不久前,萧婠婠刚被楚连珏折磨得心惊胆颤,刚回到尚寝局,就接到公公传话,来到永寿宫。
  皇贵妃所说的关于她的“风言风语”,究竟是什么?
  “你长了一双与常人迥异的红眸,清秀的脸蛋添了三分娇媚,凌玉染,这算不算因祸得福?”林舒雅在后宫并非独占鳌头,却也独领风***,因而有些骄横霸道,在场面上对皇后并无不敬,却胆敢与皇后分庭抗礼。
  “回娘娘,家父请过多位大夫为奴婢诊治过,奴婢并非患了眼疾。”萧婠婠镇定地答道。
  “本宫格外降恩,传旨让宋大人为你诊治一下。”
  “奴婢只是卑微的宫婢,娘娘降恩,有违宫规。”
  “对别人来说,是有违宫规,对本宫来说,格外开恩就不是有违宫规。”林舒雅的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,“莫非你觉得本宫没这个本事?”“奴婢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奴婢觉得,奴婢不配娘娘如此费心。”
  林舒雅起身走来,抬起她的下巴,浅笑盈盈,“说不定,再过不久,你就晋封了,与本宫姐妹相称,本宫自当多多费心。”
  萧婠婠看着她,她的明艳照人,让人目眩。
 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?
  林舒雅陡然用力,紧捏着她的下颌,“你以为你那点儿心思、手段能瞒得过本宫?”
  萧婠婠一惊,莫非她已经知道了?
  “娘娘此言何意?奴婢愚钝。”
  “那本宫就说得明白点、清楚点。”林舒雅徐徐一笑,“你每日都去千波台等候陛下,假意与陛下偶遇,以笛声引起陛下注意,伺机得宠。”
  “奴婢没有……奴婢遇见陛下真的是偶然……”萧婠婠连忙辩解,“奴婢身份卑微,怎有资格得蒙圣宠?娘娘明察,奴婢真的没有……”
  “本宫有很多本事,最厉害的本事就是,整个后宫,每一个宫人,每一个妃嫔,只要与陛下发生了什么事,都妄想逃过本宫这双眼。”林舒雅卷翘的睫毛像是一只噬人的蝴蝶,“你想得蒙圣宠,还要问问本宫。”
  萧婠婠惶恐道:“娘娘明察,奴婢真的没有任何非份之想。”
  无论她怎么说,皇贵妃都不会相信吧,都不会放过她吧。
  然而,她绝不能承认,绝不能……
  此次落在皇贵妃手里,她能逃过一劫吗?
  她知道,皇贵妃手段狠辣,曾有不安分的宫女被她折磨至死。
  林舒雅眨眸一笑,回身坐下,瞟了一眼身侧的近身侍女花柔。
  花柔走过来,越过萧婠婠。
  忽然,萧婠婠闻到一缕异样的香,很快的,一阵眩晕袭来……
  晕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,她知道,那是迷*香。
  醒来时,脑子昏昏沉沉,头很重很疼,好像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,很想醒来,却怎么也醒不来。萧婠婠只记得,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不知身在何方。
  此后,她醒来三四次,同样的,迷迷糊糊,处在一片混沌之中。
  完全清醒的时候,她看见一缕天光从窗缝漏进来,可见这个时候应该是白日。
  口干舌燥,腹中空空,她饿极了,四肢乏力,费力地站起身,摇晃着一步步走向房门……
  皇贵妃将她关在这里,是要让她自生自灭吗?或是还有其他的折磨法子?
  忽然,房门开了,萧婠婠停住脚步,双眸被外面的光亮刺得眯起来,片刻后才适应。
  来人是皇贵妃近身侍婢花柔。
  花柔绕着她走了一圈,上下打量着她,“不错嘛,还有这等力气。凌玉染,你可知道,今日是第几日了?”
  “不知。”一开口,萧婠婠才知道喉咙里有一把火,疼死了。
  “我帮你数数。”花柔掐指算着,“一个夜晚,一个白日,再一个夜晚,今日是第二个白日,天快黑了,我真的想不到,你还能站得起来。”
  萧婠婠没回答,保存气力;没想到竟然昏睡这么久,难怪饿得前胸贴后背、渴得喉咙像火烧。
  花柔拽着她的衣襟,秀眉吊得高高的,“你只不过是卑贱的宫婢,也敢勾*引陛下?娘娘仁慈,将你关在这里自生自灭,七日七夜后,你若能撑下去,娘娘就放你一条生路,若熬不住,那就去见阎罗王。”
  萧婠婠凄冷一笑,皇贵妃如此手段,算是轻饶了吗?
  不,她不能死!
  “求你……为我说说好话……日后我会报答你……”
  “你一个将死之人,我为什么要帮你说好话?”花柔鄙夷地推开她。
  萧婠婠跌倒在地,痛得皱眉。
  花柔冷哼一声,转身离去,房间再次陷入黑暗。
  萧婠婠靠在墙上,过了半晌,剧烈的喘息才有所平复。
  七日七夜,断水断粮,怎能熬得过去?
  这是她咎由自取的吧。
  她错了,错得离谱。她没有听主人的话,自以为是,急于求成,落得这个下场。
  真的要死在这里吗?
  燕王会知道她被皇贵妃关在这里吗?倘若知道,他会救一颗棋子吗?
  不会的吧。
  她仅靠一点小聪明,假装与陛下偶遇,吸引陛下的目光,勾*引陛下,伺机魅上龙榻。却没想到,陛下痴爱嘉元皇后,视后宫妃嫔如粪土,怎会看得上她?怎会宠幸她?即使陛下还记得清凉山碧池的那个白衣女子,但是,她根本不知道,他对她的情究竟有多少,也许他只是逢场作戏,也许他只是将她当做嘉元皇后的影子。
  太天真。
  但是,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。她还没查出诬陷父亲的奸臣和萧氏灭族的真相,怎么能死?
  对了,主人!
  那个张公公不会让她死的,一定会救她的!
  这么想着,萧婠婠慢慢昏睡过去。
  此后,她醒来数次,知道黑夜过去了,又是新的一日。
  她越来越虚弱,越来越无力,她感觉身上的热量一点一滴地流逝。
  她要死了吗?
  父亲,母亲,婠婠没用,婠婠不能为你们与萧氏讨回一个公道,不能为你们复仇,婠婠没用……
  她努力地睁眼,不让沉重的眼皮阖上,强撑着一口气。可是,她觉得太累了,太难受,四肢无力,想动动手指都觉得费力。
  忽然,沉寂之中响起一声“吱呀”,黑暗之中出现一抹亮光,仿若绝望的深渊蓦然出现天梯。
  萧婠婠想睁开眼,却怎么也睁不开。
  来人蹲下来,察看她的情况。她四肢冰凉,神智不清,虚弱得只剩一口气,如若再不施救,只怕她挨不过今日。
  她好似看见了一抹昏黄的光,仿佛看见了一线希望,她竭力睁眼,身上涌起求生之念。
  是谁抱着自己?
  这人的脸模糊成一片,她看不清,但感觉得到,他是男子,拥有宽厚、紧实的身躯,拥有温暖的怀抱……她很冷,不由自主地依着他,汲取更多的温暖……
  楚敬欢看着她,目光宁静。她紧紧挨着自己,虚弱得仿似一缕轻风,随时会消失,就像卧榻不起的母后,靠在父皇怀中……在那个红枫浓艳的秋日,母后就是这般靠在父皇怀中,阖了眸,再也没有醒来……这个瞬间,他恍惚觉得,怀中的女子与母后有几分相似。
  这个瞬间,他的心柔软如水。
  他拿着水囊,喂她饮水,接着喂她吃粥,一勺又一勺。
  虽然她神智不清,喝水吃粥却大口、大口的,仿佛她下意识地知道这是她活下去的救命粮。
  吃了一碗米粥,萧婠婠仍然没有醒,楚敬欢揽抱着她,目光流连在她脸上。
  在这世上,比她娇美、妩媚的女子并非没有,可是,这双红眸赋予她一种独特的妖冶与艳媚,却并非那种低廉脂粉的俗媚、妖里妖气,反而给人一种恬淡、飘逸之感。而且,她的软骨流露出一股冷傲,她的眉目蕴藏着一股柔韧,令人无法不注目于她。
 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她,想做就做了。
  蓦然,他伸手抚触她的蛾眉,缓缓摩挲她额眉心、脸腮,柔滑、细腻的触感从指尖直抵心间……心中微动,他的剑眉微微凝起来……只是一个卑微的女官,他何须费这么大力亲自救她?
  萧婠婠的神智慢慢回来,眼眸微睁,发觉自己被人抱着。她正想看清这个人,他却放开她,站起身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  亮光涌进来,很快又恢复了黑暗。
  她的眼底只剩下一抹高挺、魁梧的背影,在那抹亮光昙花一现的时候,她看见,他的锦靴很像一个人的锦靴。
  楚敬欢。
  接着,她又昏过去。
  不知过了多久,沉寂中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,萧婠婠猛地惊醒,看见房门被打开,三四个宫人闯进来。
  刺眼的日光中,她看见有一个宫娥,好像是慈宁宫的余楚楚。
  他们不由分说地架着她,离开这间暗房。
  萧婠婠庆幸,嘉元皇后救了她。
  嘉元皇后说,六尚局的人发现她失踪,就上禀皇后杨晚岚。杨晚岚到慈宁宫看望嘉元皇后,随口提起这事,嘉元皇后觉得奇怪,就命人暗中查探。
  余楚楚查到,那夜萧婠婠去永寿宫之后再没有回六尚局,嘉元皇后断定,萧婠婠的失踪,应该与皇贵妃有关。
  寻了一日一夜,终于找到皇贵妃关押萧婠婠的地方,带她回慈宁宫,还请了御医诊治她。
  萧婠婠不知道,这次逃过一劫是幸运还是有人暗中相助,更不知皇后为什么会向嘉元皇后提起她失踪一事,难道皇后猜到皇贵妃对她有加害之心?但是,皇后为什么要救她呢?
  她叩谢嘉元皇后救命大恩,嘉元皇后拍拍她的手,让多多休息。
  歇了两个时辰,吃了一碗清粥,服了汤药,她觉得好一些了,便想着尽快回六尚局。
  她正想下床,忽有一行人盛气凌人地闯进偏殿。
  当中那人,身穿色泽艳丽的皇贵妃宫装,珠钗摇曳,美眸蕴着薄怒,气势凛凛。
  正是嘉元皇后的妹妹,皇贵妃林舒雅。
  宫人行礼后,林舒雅挥退所有宫人,殿中只剩下林氏姐妹和萧婠婠。
  “时辰不早,妹妹来慈宁宫,有何要事?”林舒瑶站起身,柔声缓缓。
  “舒雅有一事不明白,想请教姐姐。”
  “我们姐妹俩,何须见外?”
  林舒雅瞪床上的萧婠婠一眼,对嘉元皇后冷冷道:“舒雅一直当姐姐是最亲的亲人,可姐姐可有当妹妹是亲人?”
  林舒瑶冷淡地反问:“妹妹为何这么说?我怎么没有当你是亲人?”
  林舒雅冷笑,横手指向萧婠婠,“她又是怎么回事?”
  林舒瑶语重心长地劝道:“妹妹恩宠绵长,何必为难一个宫婢?即使她冒犯了你,或是犯了宫规,你教训一下便是,又何必逼死她?”
  “为了一个卑贱的宫婢,姐姐竟然这样待妹妹!”林舒瑶怒极反笑。
  “妹妹,我这是为你好……”
  “为我好?若是为我好,就应该让她死在暗房!”
  **皇贵妃这么强势,嘉元皇后能保得住婠婠吗?
  6宫闱秘情“妹妹,你应该知道,在这后宫,你不可能独占鳌头,更不可能专宠椒房!为什么你不明白?后宫妃嫔如云,最忌讳的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,你想长宠不衰,就应该收敛脾气,不要到处树敌!”面对妹妹的咄咄逼人,林舒瑶不怒,反而耐心地劝导。
  闻言,林舒雅连声冷笑,“我从未想过专宠椒房,但是,我不允许有人在我的眼皮底下搞三搞四,而且是一个卑贱的宫婢。”
  林舒瑶提高嗓音,“我不知凌玉染做过什么,倘若她有违宫规,你就该依宫规处置她,而不是私自用刑。”
  “我对她用刑?她身上有伤痕吗?你不要血口喷人。”
  “你把她关在暗房,断水断粮,难道不是私自处置?妹妹,为什么你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?为什么非要逼死别人?今日是她,明日是别人,后日还有新进宫的秀女,你能杀得了几个?妃”
  “我杀人?”林舒雅冰冷地笑,“你亲眼看见我杀人了吗?”
  “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”林舒瑶不客气道。
  “废话少说,我要带她走。猿”
  “我不会让你残害无辜。”
  “大楚国的嘉元皇后素有菩萨心肠,对宫人仁厚,不过我告诉你,你只不过是先帝皇后,陛下尊你为嘉元皇后,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嘉元皇后。但是,这后宫,由皇后打理,有我在,还轮不到你插手。”林舒雅的美眸染了怒火,血红一片。
  萧婠婠震惊,想不到皇贵妃发这么大的火,想不到姐妹俩因为自己而闹成这样,更想不到嘉元皇后会维护自己。
  林舒瑶被妹妹激怒了,气得双手发颤,“凌玉染一事,我管到底,你休想带她走!”
  萧婠婠下床,道:“娘娘,都是奴婢的错,奴婢死不足惜……”
  林舒雅吼道:“住嘴!”
  “吵什么?”
  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,三个女子一震,林舒雅和萧婠婠立即行礼。
  楚连珏快步走来,冷沉地看着三人,“雅儿,你来慈宁宫吵什么?成何体统!”
  林舒雅收敛了怒气,却无法说出欲杀宫婢一事,只能咬唇不语。
  林舒瑶转眸一笑,“陛下,尚寝凌玉染犯错,有违宫规,哀家正与妹妹商量着如何处罚她。”
  林舒雅顺势道:“陛下,臣妾以为,凌玉染罪不可恕,应立即处死。”
  萧婠婠微微抬头,看见楚连珏面色铁青、薄怒点眸。
  他以不容反驳的口吻道:“雅儿,皇嫂生辰已至,不宜生事,凌玉染一事,三日后再处置。”
  林舒雅不甘心地怒视萧婠婠,林舒瑶松了一口气。
  楚连珏对萧婠婠喝道:“还不回六尚局?”
  三月初五,嘉元皇后生辰。
  这日清早,六尚局导引嘉元皇后于奉先殿后殿上香行礼。之后,嘉元皇后在交泰殿接受后妃、外命妇的行礼称贺。午时,交泰殿寿宴升席,建极殿寿宴也开始,由皇帝宴请文武大臣。
  六尚局负责交泰殿的寿宴,无论是女官还是宫娥,忙得不可开交。
  为了嘉元皇后芳诞,交泰殿装饰一新,红绸彩幔迎风飞舞,名花异卉绽蕊吐芳。
  寿宴案几两列铺开,金盏银器闪闪发光,珍馐百味精致可口。
  一眼望去,华服缤纷多彩,凤冠珠翠琳琅,欢声笑语连连。
  后妃在前,命妇在后,六尚局各女官侍立宴案一侧,服侍后妃、外命妇宴饮。
  六尚局主官侍立大殿各处,时刻注意寿宴情况,确保寿宴顺利开席。
  今日的嘉元皇后,经过精心的装扮,艳若桃李,端庄绝美。
  头戴翠龙金凤冠,身穿深青翟衣,玉革腰带,与寻时迥然不同,隆重而美艳,更衬得她肤白如雪,身姿窈窕,风华绝世。
  萧婠婠时不时地看她一眼,她清雅的微笑里藏着苦涩与无奈。
  那夜的不堪与痛楚,她欣然接受了吗?
  酒过三巡,后妃、外命妇循序上前祝酒贺寿,她微笑以对,却笑得那么牵强、疲惫。
  歌舞助兴,寿宴热闹起来,后妃、外命妇饮酒畅谈,先前的拘束一扫而空。
  因为那日大吵,林氏姐妹不像往常那样亲密、言笑,一些眼尖的妃嫔瞧出端倪,交头接耳。
  林氏姐妹风华无双,一个是年轻守寡的嘉元皇后,圣上奉养于深宫,一个是荣宠风光的皇贵妃,吸引了众人艳羡的目光。
  萧婠婠叹气,这场寿宴后,皇贵妃会不会放过自己?陛下又会如何处置自己?
  她知道,陛下不再是当初登基时青涩的样子,已变成一个凶残暴戾的皇帝。
  宣武元年元月,镇国将军府尸横遍地,九族夷灭。五月,他下令,举国搜捕萧氏余孽、同党,一百余人无辜丧命。
  此次搜捕,整个金陵城人心惶惶,数个州府百姓也怨声载道。
  皇后杨晚岚,不是今日的主角,案前冷清不少。
  歌舞停歇,大殿一团惊乱,惨叫连连。
  萧婠婠猛然回神,才知寿宴发生了意外。
  多人腹痛不止,捂着小腹哀叫,嘉元皇后亦支在案上,额头渗出汗珠。
  须臾,后妃、外命妇无一例外地腹痛,只有女官、宫娥无事。
  六尚局女官见此情形,吓得面如土色、慌张无措。
  莫尚宫还算冷静,立即遣人去传太医,同时派人去建极殿禀报陛下。
  萧婠婠抢步上前,从袖中取出丝帕为嘉元皇后擦汗,“娘娘忍一忍,太医很快就来了。”
  “来人……来人……”皇后杨晚岚额头沁汗,在近身侍婢的搀扶下站起来,忍着腹痛下令,“将六尚局所有人抓起来。”
  “皇后娘娘……”六尚局各局主官惊呼,纷纷跪地求饶。
  “你们好大的胆子……竟然在寿宴膳食中下毒……毒害嘉元皇后……”杨晚岚的语声断断续续,却很严厉,吩咐进殿的侍卫,“将六尚局所有人押入大牢,等候发落。”
  “皇后娘娘明察,奴婢以人头保证,六尚局并无在膳食酒水中下毒……”莫尚宫下跪争辩。
  “上至嘉元皇后,下至内外命妇,这么多条人命,若有一人有何不测,你们万死不足以谢罪。”杨晚岚严厉得面容扭曲,“本宫绝不手软,必定查个水落石出!”“砍头,奴婢不惧,奴婢怕的是真相不明,死得冤枉。”莫尚宫镇定道,“嘉元皇后寿宴由六尚局操办,奴婢事事亲为,恪尽职守,照皇贵妃娘娘的吩咐办事,不敢行差踏错,奴婢问心无愧。”
  而负责寿宴的罗尚食,瑟瑟发抖,吓得说不出一个字。
  萧婠婠扶着虚软的嘉元皇后,道:“娘娘明察,六尚局纵有雄心豹子胆,也不敢在膳食中下毒,这可是族诛的死罪。”
  林舒瑶颔首,想开口,却因腹痛而说不出话。
  杨晚岚像是想到了什么,目光转向皇贵妃林舒雅,“本宫倒忘了,嘉元皇后寿宴是林妹妹一手督办的……且不说膳食酒水被人做了手脚是否与林妹妹有关,单单这失察之罪,林妹妹也要担着。”
  林舒雅痛得站不起身,被皇后的话气得黛眉紧蹙,“嘉元皇后是嫔妾姐姐,嫔妾岂会害姐姐?膳食有毒,寿宴有变,与嫔妾无关,皇后莫血口喷人。”
  杨晚岚冷笑,“本宫掌理后宫,倘若有人鬼迷心窍,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,本宫绝不会姑息!来人,将六尚局所有人押下去,皇贵妃难脱干系,一并收押!”
  话音方落,侍卫当即来抓六尚局的人。
  侍卫靠近,林舒雅怒道:“谁敢抓本宫?”
  侍卫惧于她凌人的盛气与威严,一时之间不敢动手。
  杨晚岚重声道:“押下!”
  “住手!”
  殿门处传来一道震怒的声音。
  众人纷纷望过去,但见圣上匆匆进殿,面目阴沉。
  今日,他身穿十二团龙十二章衮服,腰围玉带,脚穿粉底靴,俊美如妖,威仪慑人。
  他的身后,站着身穿四爪玄色蟒袍的燕王,楚敬欢。
  叔侄二人,皆是俊美,面容却无甚相似之处。
  皇叔美得冷峻,带有四分冷厉。
  皇侄美得清逸,带有三分妖邪。
  萧婠婠注意到,陛下的目光落在林舒雅身上之后,迅速移向嘉元皇后,忧心忡忡。
  杨晚岚立即禀道:“陛下,膳食酒水被人落毒,所有人都中毒了,后宫发生这么大的事,臣妾难辞其咎。臣妾以为,此事必须彻查,六尚局诸人暂且收押,督办寿宴的皇贵妃也脱不了干系,理应一并收押。”
  林舒雅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,娇声道:“陛下,此事与臣妾无关,臣妾怎会下毒?皇嫂是臣妾亲姐姐呀……”
  楚连珏冷冽的目光扫了一圈,也从萧婠婠的脸上扫过,轻淡无痕,“落毒之人罪无可恕,来人,六尚局诸人押入大牢,皇贵妃禁足永寿宫。”
  嘉元皇后林舒瑶缓缓道:“陛下,此事非同小可,务必查明真相,哀家不想有人无辜受冤。”
  “朕会慎重处理,皇嫂放心。”楚连珏的语声温柔了三分。
  “陛下,此事发生在后宫,外臣不应插手。不过今日乃嘉元皇后生辰,后妃、外命妇皆中毒,未免朝野传得沸沸扬扬,也为了给文武大臣一个交代,臣愿追查此案,查出真凶。”楚敬欢拱手道。
  “皇叔不必费心,朕会命人追查。”楚连珏褐眸微眯。
  “陛下,未免朝臣多有猜疑,此事应尽快查明真相。臣保证,三日内,一定查出真凶。”
  “好,朕等皇叔的好消息。”楚连珏眸光冰寒。
  六尚局各局主官关在一间大牢房,唉声叹气之后,开始讨论寿宴膳食为什么被人投毒。
  众人唇枪舌剑,素有嫌隙的主官指桑骂槐,互相猜疑指责,牢房里吵闹不休。
  萧婠婠坐在角落里,听着她们的口舌之战,暗中观察她们。
  落毒之人,会不会是六尚局的人?
  莫尚宫怒喝一声,众人才闭嘴。
  这夜,楚敬欢提审了莫尚宫和罗尚食,没多久,她们就回来了。
  莫尚宫对各局主官道:“寿宴膳食被人投毒,我们难辞其咎,事已至此,我们要团结一心,才能度过此劫。我相信,六尚局任何人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。即便是死,我也不会让六尚局有事。”
  众人纷纷附和。
  平静地过了一夜一日。
  萧婠婠想了很久,觉得此案迷雾重重,真的猜不出落毒之人是谁。
  是六尚局的人做的吗?还是后妃指使的?为什么在寿宴上落毒?有何目的?
  第二夜,莫尚宫又被提审,接着是萧婠婠。
  她跪在地上,看着案后坐着的燕王,楚敬欢。
  一个狱卒也无,牢房中只有他和她。
  她暗自思量,他会如何审讯?
  “凌玉染,你可知何人在膳食、酒水中落毒?”他平心静气地问。
  “奴婢不知。”她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。
  “那本王告诉你。”楚敬欢起身,行至她面前,俯视着她,“无论你有没有落毒,都难逃一死,你可知为什么?”
  “奴婢愚钝,望王爷明示。”
  她掩饰着心中的惊愕,难逃一死是什么意思?谁要她死?难道是……
  他身着一袭亲王袍服,轩举的身形凛然生威,“有人不想你生,只有本王能救你一命。”
  萧婠婠淡定地问:“还请王爷赐教,是谁要奴婢这条贱命。”
  “以你的聪慧,你猜不到吗?”
  “奴婢不知。”
  “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,这秘密见不得光,你会赔上一条命。”他冷笑。
  “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。”她心中骇然,面上却装得不动声色。
  他所说的秘密,莫非指的是陛下与嘉元皇后的宫闱秘辛?
  那夜,陛下听见了公公那声叫唤,立即查出那人就是她。陛下本想杀她,却因为她以嘉元皇后威胁,才作罢。可是,陛下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  经此分析,萧婠婠断定,楚敬欢所说的,应该可信。
  不过,不到关键时刻,她绝不能将陛下与嘉元皇后的秘事告诉他,这是她保命的唯一筹码。
  忽然,她被人拽起来。楚敬欢的黑眸精光四射,“凌玉染,不想死就告诉本王,慈宁宫有何动静。”
  “奴婢伺机接近嘉元皇后,未曾发现慈宁宫有什么不妥。”她清冷道。
  “你可知欺瞒本王的后果?”他锁眉,右掌扣着她纤细的腰肢。
  心神一紧,萧婠婠咬唇,直视他。
  为什么他如此笃定自己已经知道陛下与嘉元皇后的秘事?他眸光冷厉,命令道:“说!”
  她面不改色地说道:“奴婢真的不知,王爷明察。”
  忽然,左肩一痛,是他的大掌狠劲地揉捏。
  她挣扎着,惊惶失色,却怎么也推不开他。
  “不想死,就告诉本王。”楚敬欢盯住她,眼神阴鸷。
  “只要奴婢还能活命,一定为王爷查知王爷想知道的。”
  他怒哼,用劲地推开她,她往后退,跌在地上。
  他盯着她,眼中那抹深黑的瞳孔仿佛蕴藏着无穷尽的邪恶。
  半晌,他离开了牢房,她松了一口气。
  既然燕王在宫中有不少耳目,为什么查探不到陛下与嘉元皇后的秘事?
  第二个白日,阳光明媚。
  楚敬欢步入御书房,拱手行礼,却也只是做做样子,并无多少恭敬之意。
  楚连珏离案,以一国之君威严的腔调问道:“皇叔,寿宴被人落毒一案查得如何?”
  楚敬欢面色平静,“莫尚宫招供,是奉了贵妃之命行事。”
  “哦?贵妃?”楚连珏紧眉沉思。
  “膳食中的毒只是微量,不会致命,只会腹痛。臣清查了御膳房的宫人,一个宫人说,寿宴当日,有一个公公去过御膳房,鬼鬼祟祟。经臣盘问,那公公奉了中宫之命在寿宴膳食中落毒。”楚敬欢不放过陛下一丝一毫的表情,“不过,莫尚宫一口咬定是贵妃指使的。”
  “竟有此事?”楚连珏眸色清寒,“皇叔以为,那公公的供词和莫尚宫的供词,哪个是真,哪个是假?”
  “臣不敢妄断。”
  “朕相信皇叔的判断。”
  “臣以为,究竟是谁落毒,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谁能动,谁不能动。”
  楚连珏毫不迟疑地说道:“废贵妃,幽禁重华宫;莫尚宫并无落毒,却有失职失察之罪,罚俸半年,六尚局众人引以为戒。”
  楚敬欢早就知道,这个年仅二十一岁的皇帝暂时不会动中宫一根毫毛。
  此次陛下之所以这般仁慈,连六尚局宫婢都不加惩处,无非是为了保住中宫——因为,六尚局一向由中宫执掌。倘若陛下惩处六尚局,也就是告诉宫中所有人,陛下对中宫不满。
  陛下的心思,楚敬欢一清二楚。
  只是,他不明白,为什么皇后杨晚岚会做出这么蠢的事。
  “陛下仁厚。”楚敬欢的嘴角流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。
  “陛下……陛下……”吴公公疾步奔进御书房。
  “何事如此慌张?”楚连珏不悦道。
  “陛下……凌尚寝在牢中畏罪自尽。”吴公公喘着气道。
  楚敬欢面色一沉,“凌尚寝又没招供,怎会畏罪自尽?”
  吴公公道:“奴才也不知,狱卒是这么说的。”
  楚敬欢看见陛下那双褐眸闪过一抹诡异的光,“臣去瞧瞧。”
  楚连珏轻轻点头。
  匆匆来到宫中大牢,楚敬欢看着躺在地上的萧婠婠,紧锁眉头。
  她的嘴角有乌黑的血,面色惨白,白中有淡淡的青色,正是中毒之象。
  所幸,她的身躯还未冰冷。
  畏罪自尽,这怎么可能?
  她一定被人灌毒。
  会是谁呢?
  太医赶到,察看须臾,摇首道:“王爷,凌尚寝毒发身亡,下官回天乏术。”
  “本王要她起死回生!”楚敬欢以不容抗拒的语气说道,“无论用什么法子,本王要你救活她!”
  “王爷,她的确已经死了。”
  “庸医!”
  楚敬欢火速地抱起她,疾步冲出牢房。
  他想知道的事,她还没说出来,怎么能死?
  她绝不能死!
  **是谁要毒死女主?敬欢如何救她?宝贝们,对敬欢的故事有什么想法,他畅所欲言哈~~7触手温软来到太医院,楚敬欢将萧婠婠放在厢房的床榻上,命诸位太医全力救人。
  多位太医摇头,皆道:她死去多时,即使华佗在世,亦不能起死回生。
  只有一人仔细察看萧婠婠,须臾道:“王爷,下官可一试,不过请王爷不要打扰下官施救。”
  此人是年仅二十五岁的宋之轩,为太医院院判。
  楚敬欢命太医院所有人全力配合,宋之轩报了十余样药材,吩咐医侍去煎药,然后连药渣倒在浴桶里,再添一桶热水。接着,他要为她施针,请众人出去,楚敬欢只能在房外等候妃。
  厢房里只剩下二人,他脱下萧婠婠的宫服,在各处大穴上施针,阻止毒性继续侵蚀脏腑。
  不久,有人敲门。他开门,医侍将一桶药水搬进房。
  他立即将她放进桶中,继续为她施针猿。
 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,萧婠婠吐出一大口毒血,幽幽转醒。眼见自己坐在浴桶中,全身光裸,她的脸腮飞上一抹红云。
  药水越来越黑,她体内的毒差不多被逼出来。
  宋之轩侧对着她,颇有君子风度,温和道:“凌尚寝,再服三日汤药,体内的毒便可清除,我先出去,你自行更衣。”
  说罢,他未等她开口,便出去了。
  她从桶中出来,擦干身子,穿好宫服,却觉得四肢乏力。
  正巧,有人敲门,进来的人是楚敬欢。
  “你已中毒身亡,是本王救你一命。”他掩上门,扫了一眼那桶乌黑的毒水。
  “谢王爷救命之恩。”
  “狱卒说你畏罪自尽,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楚敬欢冷声问道,盯着她苍白的脸。
  “午时,狱卒送来饭菜,奴婢吃了两口就腹痛,接着五脏六腑有如刀绞,口吐鲜血。”她知道,他救她一命,只是为了陛下与嘉元皇后的秘密。
  “你该相信,有人要杀人灭口。”
  “奴婢并非不信,而是……奴婢真的没有发现嘉元皇后有什么不寻常。”她不知,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是皇贵妃,还是陛下。
  “你如何报答本王?”他的目光凌厉若刀。
  这女子太过淡定从容,他多番逼问,始终不能让她就范。
  萧婠婠平静地回道:“王爷吩咐之事,奴婢必定竭力办成,一有发现,立即禀报。”
  楚敬欢靠近她,捏住她的下颌,“若然本王发现你有所欺瞒,你的家人有何下场,你不会不知。”
  她刚刚解毒,身子还虚,头晕目眩,手足发冷,两股发软,再也支撑不住了,“奴婢明白……”
  声音越来越低,眼前越来越黑,他的脸越来越模糊,她慢慢阖目……
  他一惊,地揽住她。
  触手温软,手留余香。
  萧婠婠躺在床上,昏迷不醒。
  宋之轩说她体内的毒刚刚逼出,气虚体弱才会昏厥,不久就会醒。
  楚敬欢静静地坐在床榻边,已经半个时辰。
  他完全可以离开太医院,不再理会她,可是,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等她苏醒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、一颗还算不上棋子的棋子,只觉得,此人长了一双红眸,容貌艳媚,日后必定能够得蒙圣宠,为自己效命。
  她昏厥、倒在他怀中的瞬间,他的心揪得紧紧的,担心她再也醒不来。
  萧婠婠的眼皮动了动,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也微微一动,他欣喜,等着她睁眼。
  “奴才见过王爷。”是大内总管刘公公听似恭敬的声音。
  “什么事?”楚敬欢不耐烦道。
  “奴才奉旨前来,带凌尚寝到御书房审问。”
  “陛下亲自审问?审问什么?”
  “凌尚寝已招供,供词写得清清楚楚,她听命于贵妃,在寿宴膳食中下毒,谋害嘉元皇后、皇后娘娘、皇贵妃娘娘。招供后,凌尚寝畏罪自尽。”在位高权重的燕王面前,刘公公表面恭敬,实则嚣张。
  “凌尚寝不是畏罪自尽,是被人落毒。”楚敬欢阴寒道。
  “奴才愚见,小小一个尚寝,何须王爷费心?王爷还是让奴才带凌尚寝走。”
  “混账!”他一向不喜欢刘公公狗仗人势的阴险嘴脸,“你胆大包天!”
  “王爷,奴才也是奉命行事,皇命难违,王爷莫怪。”刘公公赔笑道,皮笑肉不笑,“奴才一定要带人走,王爷若有异议,就到御前说吧。”
  楚敬欢不与他多费唇舌,命人扶着已经苏醒的萧婠婠前往御书房。
  方才,燕王与刘公公的争执,她听见了。
  燕王之所以这般维护她,保她一命,只是因为知道她可能知道宫闱秘辛,还有利用价值。
  每走一步,她就粗喘一下,冷汗直下。
  终于抵达乾清宫御书房,她跪地叩拜。
  楚敬欢也不行礼,直视坐在御案后的圣上,“寿宴被人落毒一案由臣追查、审理,听闻陛下要亲审凌尚寝,臣便带她前来。”
  楚连珏习惯了皇叔嚣张的气焰,冷冷眨眸,“这贱婢与贵妃上官氏勾连,落毒毒害皇嫂、皇后和众多妃嫔、外命妇,罪无可恕,理应即刻处死。”
  “臣审理此案,提审凌尚寝时,她并无招供;臣也查明真凶,她并无落毒,也无牵涉此案,陛下明察。”楚敬欢朗声道。
  “皇叔日理万机,政务繁忙,还要抽空审理此案,难免有所遗漏。”楚连珏道,“朕审问过贵妃,贵妃也招供,是她命这贱婢下毒的。今日一早,刘公公亲自审问这贱婢,她一五一十地招认,之后畏罪自尽。若皇叔不信,可看看她的供词。”
  刘公公从御案上接过供词,递给楚敬欢。
  一目十行,楚敬欢看了个大概,字字惊心。
  贵妃上官米雪以提拔凌知县为饵,命凌玉染暗中下毒,谋害嘉元皇后、皇后和皇贵妃诸人。
  陛下在背后做这么多,无非是杀人灭口。
  这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,陛下与嘉元皇后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  而且,这秘密,凌玉染知道,才会招来杀身之祸。
  “陛下,倘若贵妃娘娘有心谋害,所下的毒又岂会只是少量?”他不能明目张胆地维护她,只能虚与委蛇。
  “或许是这贱婢良心发现,下的毒少了。”楚连珏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。“凌玉染,你可有下毒?”楚敬欢转首问道。
  “奴婢没有下毒,陛下明察,王爷明察。”萧婠婠惊恐地求饶,“奴婢是冤枉的。”
  原来,陛下执意要自己的命,借寿宴被人落毒之机杀自己灭口。
  她看着高高在上的楚连珏,想问他一句:陛下,倘若你知道我就是那个与你合奏一曲《山鬼》的女子,你会不会杀我?
  可是,她不能问。
  为了心爱的女子,为了他与嘉元皇后的私情不外泄,他心狠手辣,置自己于死地。
  这个瞬间,她痴迷而哀痛地望他,万念俱灰。
  楚敬欢寒声问道:“你不认罪,供纸上为何有你的手印?”
  萧婠婠凄惨道:“是吴公公抓着奴婢的手盖手印的……奴婢真的是冤枉的,奴婢没有落毒。”
  楚连珏怒斥:“贱婢!还敢狡辩?来人,拉出去,杖毙!”
  “陛下饶命……奴婢是冤枉的……陛下饶命……”她声嘶力竭地叫着,祈求地看燕王。
  “陛下……”楚敬欢道。
  “皇叔不必再说,一个贱婢,何须皇叔费心?莫非皇叔与这贱婢……”楚连珏故意按下不表。
  楚敬欢不再多言,眼睁睁看着她被公公拖出去。
  突然,御书房前玉阶上出现一人,拦住侍卫。
  那人头戴龙凤珠翠冠,身穿真红大袖衫,霞帔披身,腰束玉带,端的风姿楚楚、风华万千。
  侍卫、公公纷纷下跪行礼,楚连珏一惊,又一喜,起身离案,“皇嫂来此,有何要事?”
  萧婠婠心中一喜,思量着嘉元皇后为什么来御书房,为什么这么巧合。
  林舒瑶踏入御书房,面目清冷,“哀家听闻皇叔已查出真相,便来问问。”
  楚连珏命人抬来一把朱漆雕椅,请嘉元皇后坐下,“寿宴被人落毒一案已真相大白,皇叔功不可没。皇嫂凤体违和,还是回去歇着吧,来人……”
  林舒瑶摆手,“皇叔,真相如何,说予哀家听听。”
  “指使公公在寿宴膳食中落毒的是贵妃。”楚敬欢简略道来。
  “咦,凌尚寝为什么在这里?”她似乎刚刚看见御书房中还有一人。
  “陛下说,凌尚寝受贵妃指使,在膳食中下毒。”楚敬欢道。
  “皇嫂,这贱婢已招供,不容她抵赖。”楚连珏看她的目光分明有缠绵之意,“贵妃也已招供,命这贱婢下毒。”
  林舒瑶轻轻颔首,问萧婠婠:“凌玉染,哀家给你最后一个机会,你究竟有没有下毒?”
  萧婠婠坚定道:“娘娘明察,奴婢以凌氏列祖列宗起誓,奴婢没有下毒,奴婢从未招认。”
  林舒瑶“嗯”了一声,转向楚敬欢,“皇叔以为呢?”
  楚敬欢看一眼楚连珏,黑眸明亮,“据臣所查,凌玉染并无涉及此案,贵妃也没有供出凌玉染。”
  “皇嫂,这贱婢奸诈狡猾、心如蛇蝎,她所说的话,万万不可相信。”楚连珏略略发急。
  “既然此案与哀家有关,哀家绝不允许宫中有人枉死。”林舒瑶漆黑的美眸清凉如水。
  “臣查明,凌玉染确与此案无关,一切都是贵妃做的。”楚敬欢嗓音沉朗,“倘若陛下仍有疑惑,可传贵妃当面对质。”
  “哀家瞧着凌玉染循规蹈矩、忠心耿直、恪尽职守,是六尚局女官中不可多得的人才,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。今日,哀家向陛下讨一个人情,保她一命。”
  “皇嫂……”楚连珏的眉峰狠狠拧着。
  “凌玉染与此案无关,但仍有失察之罪,就让她去浣衣所服役三月罢。”林舒瑶娇柔的声音落下,一锤定音。
  “谢娘娘救命之恩。”萧婠婠松了一口气。
  虽然逃过一劫,萧婠婠仍然不敢大意。因为,皇贵妃不会放过她,陛下也不会放过她。
  奇怪的是,在浣衣所服役三日,她好好的,没有人来找她麻烦。是不是嘉元皇后向陛下求情,放自己一条生路?皇贵妃也改变了主意?不过,她又觉得不可能。
  第四日傍晚,她从晾衣架上收下后妃的宫装衫裙,正要进屋,一个粉面小公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,她猛然转身,吓了一大跳。
  “跟我来。”小公公亮了一下燕王的令牌,转身即走。
  她举眸四望,见无人注意,便快步跟上小公公,出了浣衣所,来到附近的一间小屋。
  小公公请她进屋,便关上屋门。
  屋中昏暗,只有靠窗的地方较为明亮。
  窗前站着一人,玄色长袍染了夕阳的血色,给人一种浴血而立的感觉。
  “奴婢参见王爷。”萧婠婠低声道。
  “在浣衣所四日,可有发生什么事?”楚敬欢并无转身,沉声问道。
  “没有。”
  “嘉元皇后可有传召你?”
  “没有。”
  他没有继续问,小屋突然变得静默冷清。
  她斟酌再三,道:“王爷救奴婢一命,奴婢铭记在心。”
  他仍然不语。
  她道:“奴婢知道,那日在太医院,刘公公强行带奴婢走,王爷趁着刘公公不注意的时候,命人火速去慈宁宫禀报,让嘉元皇后到御书房一趟。”
  他想保她一命,可是不能明目张胆,再者,他也没有理由与立场保六尚局一个小小的女官。
  因此,他只能请嘉元皇后来一趟。
  嘉元皇后娴雅贞静,素有慈悲心肠,必定不忍宫人含冤而死。
  萧婠婠想来想去,觉得只有这个可能,嘉元皇后才会凑巧、及时地出现在御书房。
  “本王没有看错人。”楚敬欢缓缓转身,“假以时日,麻雀也会变凤凰。”
  “王爷过誉,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,奴婢明白了很多,想通了很多,再也没有非份之想,只想在这波云诡谲的深宫保全一命。”
  “你也说了,深宫波云诡谲,岂是你想息事宁人就能安然无恙?”晚霞艳红的光照得他半身明亮、半身昏暗,面庞亦像阴阳两面,“如今,你已是陛下刀俎上的鱼肉,只有效命于本王,你才有一线生机。”
  “奴婢明白……奴婢谢王爷。”她无奈地叹气,心中隐痛。他靠近她,眸色微寒,“嘉元皇后生辰前夕,你究竟看到了什么?”
  萧婠婠犹豫须臾,道:“奴婢落了玉佩,回慈宁宫找玉佩……陛下忽然驾到,奴婢立即躲起来,接着听见陛下与嘉元皇后吵起来……奴婢不敢多待,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发现,或许陛下听见公公的叫声,后来查到是奴婢,就杀人灭口。”
  楚敬欢陡然扣住她的手腕,眼中怒色分明,“之前本王问你,你为什么不肯说?”
  “奴婢以为陛下与嘉元皇后吵架,并无什么不妥……”她可怜兮兮地说道。
  “你——”他手上加力,气得脸膛发黑。
  “奴婢知错了……王爷,好疼……”
  “他们吵什么?”他愤愤地甩开她的手。
  她抚着手腕上红红的地方,“当时奴婢害怕被人发现,听得并不清楚,只依稀听见陛下说什么‘遗憾’、‘心痛’。”
  楚敬欢皱眉沉思,须臾才又问道:“还有什么?”
  萧婠婠假意想了想,“对了,还有‘瑶儿’,王爷,嘉元皇后的闺名与‘瑶儿’有关系吗?”
  他冷冷一笑,“‘瑶儿’就是嘉元皇后。据本王所知,先帝登基前,当时还是怀王的陛下与嘉元皇后在宫外相识,继而相恋。没多久,先帝登基,在尚未婚配的官家女子中选定嘉元皇后,册封为后;嘉元皇后父亲、兵部尚书林文钧急忙送嘉元皇后进宫,以保家族荣耀。而陛下只是王爷,自然抢不过先帝。”
  原来如此。
  她试探地问:“王爷觉得陛下对嘉元皇后……还未忘情?”
  他冷哼,“男人秉性皆如此,得不到,才会惦记。”
  “但是,这万一传扬出去……就是皇室丑闻……”
  “嘉元皇后心地善良,为人和善,你伺机接近,她会视你为心腹,更会让你提前回尚寝局主事。本王会派人暗中保护你,陛下想要你的命,也要经过本王的同意!”他语气冷戾。
  “奴婢会尽快得到嘉元皇后的信任。”她只能暂时投靠燕王,避开陛下和皇贵妃的“追杀”。
  楚敬欢颔首,目光犀利,“寿宴被人落毒,你以为幕后主谋是谁?”
  萧婠婠错愕,“不是贵妃吗?”
  他挑眉,眼神不屑,她想了片刻,瞬间恍然大悟。
  她缓缓道:“假若真要毒死人,就不会只下微量的毒,所谓‘醉翁之意不在酒’,便在于此。六尚局由中宫执掌,莫尚宫一向听命于皇后娘娘,又怎会听从贵妃娘娘的命令行事?莫尚宫一口咬定是贵妃娘娘指使的,这不合常理。”
  楚敬欢嘉许地点头,“接着说!”
  “假若贵妃娘娘有心谋害,不会只下微量的毒,奴婢以为,贵妃娘娘应该不是幕后主谋。”
  “你以为主谋是谁?”
  “寿宴上众人中毒之后,皇后娘娘命侍卫收押六尚局所有人,连皇贵妃娘娘也一并收押,可谓雷厉风行。”萧婠婠沉浸于整件事的推测之中,一双水眸红芒乍泄,红黑相交,异常的妖冶勾人,“诬陷贵妃娘娘、祸及皇贵妃娘娘、能够指使莫尚宫、而且胆敢布下此局的,只有一人。”
  “是谁?”对于她条理分明的推测,他略感惊异。
  “中宫。”
  “其他妃嫔也可以指使莫尚宫,比如贤妃、庄妃等等。”
  萧婠婠又觉得不尽然,“皇后娘娘不担心事情败露吗?不担心陛下知道真相后会拿办她吗?”
  楚敬欢的黑眸骤然一亮,对她刮目相看,“陛下知道皇后是主谋,也不会动她一根汗毛。”
  “为什么?”
  “因为,她是皇后。”
  萧婠婠愣住,不明白其中深意。
  楚敬欢娓娓道来:“京中有四大望族,杨氏,林氏,上官氏,夏侯氏。他们身居要职,把持六部,一旦他们联手,便可威胁皇室。四大望族中,以杨氏和林氏权势最大。”
  她不语,静候下文。
  他接着道:“后宫妃嫔的背后,都有家族的支撑。皇后的背后是杨氏,其祖父是吏部尚书杨政,外祖父是刑部尚书上官俊明,可以说,皇后背靠杨氏、上官氏两大家族,寄托了两大家族的希望。皇贵妃的背后是林氏,其父亲是兵部尚书林文钧,外祖父是吏部尚书杨政,背靠林氏、杨氏两大家族。”
  她到底太嫩,不明白后宫与朝堂的关联,“奴婢明白了,杨氏分别与林氏、上官氏联姻,是四大望族中权势最大的。换言之,中宫一旦出事,杨氏必会有所行动,而且会联合其他三家,威胁皇室。”
  一经点拨,她就懂了。
  陛下只能雨露均沾,谁也不得罪,宠爱皇贵妃林舒雅的同时,也不能忽视其他妃嫔。
  陛下偏爱皇贵妃,想来原因有二:其一,皇贵妃受宠,其背后的林氏便能牵制杨氏,或者说,林氏、杨氏互相牵制。其二,林舒雅是嘉元皇后林舒瑶的同胞妹妹,容貌有三分相似之处,对于陛下来说,有望梅止渴之效。
  一国之君,九五之尊,也真不省心,要想着如何平衡后宫和朝堂,想着如何巩固皇权。
  楚连珏苦恋嘉元皇后,后宫又有那么多妃嫔,又怎会记得清凉山的女子?
  可笑她竟然付出了真心真情,可叹她竟然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男子的花言巧语。
  萧婠婠忽然想到一点,“其实,为君者,假若不愿受世家权势的牵制,就不让世家女子进宫选秀,可以从地方底层官员和良家女子中择选嘛。”
  楚敬欢愕然,她所说的倒也是一个可行的法子。
  “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的背后都有两大家族撑腰,陛下自然不好对她们怎样,除非时机成熟,顺手将这四个家族连根拔起,才能消除心腹之患。”她眉尖微蹙。
  “啪啪啪。”他拊掌,微笑。
  “奴婢……多嘴。”她瞥他一眼,立即垂眸。
 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微笑,冷峻的五官有了明显的变化,多了三分温和,俊美迷人。
  萧婠婠总结道:“皇后娘娘知道陛下不会动她一根汗毛,就设下此局,嫁祸贵妃娘娘。”楚敬欢轻拍她的肩,“有长进。”
  她心想,皇后杨晚岚,稳坐中宫,果然不是省油的灯。
  昨日,慈宁宫的小宫女没有来取嘉元皇后的衫裙,这日午时,萧婠婠亲自送去。
  刚出浣衣所,她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眉目英朗、面含微笑的年轻侍卫。
  “凌姑娘。”年轻侍卫站定在她面前,满面笑容慢慢凝固。
  “凌大哥。”她转眸四处,看看附近有没有宫人,假若被人看见,他们之间清白的关系就会变得龌龊不堪。
  “前些日子我借调到神武门,今日刚回景仁宫当差。”凌立满含歉意地说道,“听说前几日六尚局出事,你被关在大牢……凌姑娘,假若我知道你身陷囹圄,一定会设法救你出来。”
  “嘉元皇后寿宴被人落毒,陛下下令彻查,只怕玉皇大帝也无法救六尚局所有人。”
  萧婠婠进宫两个月,偶然之下与凌立相识。她被年长的女史欺负,被污蔑偷窃,他仗义相助,她才洗脱嫌疑;他脾性爽直,与侍卫副队长起冲突,被打得浑身是伤,她为他清理伤口、包扎,为他向太医院的公公求伤药,于此,她与他成为朋友。
  他是景仁宫的侍卫,一有空就以各种法子约她在偏僻的宫苑见面,对她说一些金陵最新鲜的趣事,或是宫中稀奇古怪的传闻。与他做朋友,她觉得轻松、开心。
  此次她身陷囹圄,如果他没有外调,以他古道热肠的性子,一定会设法救她。
  凌厉看看四周,拉着她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,“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尚寝局?”
  萧婠婠莞尔道:“我也不知,看天意咯。”
  他清俊的眼眸笑成一弯明月,“如有困难,找我便是,否则,你就是不把我当朋友。”
  她含笑点头。
  “对了,告诉你一个好消息。”他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,“明日开始,我就是景仁宫侍卫队副队长。”
  “真的啊!凌大哥,恭喜恭喜!”萧婠婠笑道,为他高兴。
  “银两疏通的。”凌立摸头傻笑,“不过我相信,我不比别人差,我有实力。”
  “凌大哥武艺高强,古道热肠,一定可以官运亨通的。”
  “以后有什么事,记得找我,知道吗?”
  “知道啦。”
  凌立从怀中取出一支桃花木簪,脸上浮现一丝丝的腼腆,“凌姑娘,我在街上……看见这支木簪,觉得很适合你,就买了,你戴上看看。”
  萧婠婠看着这支雕工尚可的木簪,心中一个咯噔,“怎能让你破费呢?凌大哥,你还是送给别的女子吧。”
  他又着急又窘迫,“除了你,我不认识别的女子……收下吧,我升官了嘛,是你给我好运气,我理当谢谢你的。”
  她婉言拒绝,“升官是你的运气,与我无关……”
  “我还有事,先走了,这木簪……若不喜欢,就扔着吧。”凌立将桃花木簪往她的发髻上一插,转身跑了,一溜烟的没影了。
  “凌大哥……”
  萧婠婠唤了一声,愣住了。
  难道,凌立喜欢自己?
  行至慈宁宫后面的佛堂,萧婠婠决定抄捷径,于是穿过佛堂的殿廊,径直往南走。
  走着走着,她忽然听见殿廊的小屋子里传出争吵声,立即止步,侧耳倾听。
  好像是陛下和嘉元皇后的声音。
 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争吵?难道是嘉元皇后原本在佛堂诵经、便在这里见面?
  四周无人,她决定听听他们在吵什么。
  “若非我三次拦阻,她已经死了。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,你为什么非要杀她?”从声音听来,嘉元皇后气得不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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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萧婠婠明白了,原来,他们是因自己而争吵。
  陛下当真心狠手辣,竟然连续三次杀自己,若非嘉元皇后从中阻拦,自己早已死了。
  想到此,她心惊胆颤。
  “你也害怕吗?”林舒瑶讥讽道妃。
  “我有何惧?我只是担心她口无遮拦,败坏你的名声。”楚连珏气极。
  “我的名声早已被你败坏了。”
  “瑶儿……猿”
  “我告诉你,无论她是否知道你我之间的事,我不会让你伤她一分一毫。若她死了,从此以后,你我便成陌路,我也不会再留在宫中,我林舒瑶说到做到!”林舒瑶语气极重。
  “你竟然威胁我?竟然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贱婢与我作对?”楚连珏厉声质问。
  “是!”
  “你…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?”
  “我所说的每一字、每一句,都发自肺腑!”
  屋中再无声息。
  只有若有若无的喘息声。
  萧婠婠心潮起伏,嘉元皇后竟然为了维护自己对他说出这般决裂的话。
  嘉元皇后真的是一个仁善的女子,她应该感激嘉元皇后的维护之情吧。
  “好,我放她一条生路。”楚连珏终于让步,嗓音里压抑着怒气,“你满意了?”
  “君无戏言,希望陛下莫当小人。”林舒瑶语声冰寒,“哀家身子不适,陛下无须再到慈宁宫,哀家不想有人打扰。”
  闻言,萧婠婠轻手轻脚地疾步离开。
  来到慈宁宫,将宫装衫裙交给宫娥,她折回浣衣所,却在慈宁宫西侧的宫道看见嘉元皇后。
  春光明媚,枝头娇媚的春花迎风摇曳。偏僻的宫道上,嘉元皇后慢慢地踱步,神思恍惚,朱红敞袖轻轻拂荡,那双含烟美眸似乎蕴着深深的无奈。
  “娘娘万福。”萧婠婠上前,福身行礼。
  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林舒瑶轻轻一笑。
  “昨日无人来取娘娘宫服,奴婢瞧着这个时辰有空,便送来。”
  “陪哀家走走。”
  萧婠婠跟在她斜后侧,漫步宫道。
  林舒瑶幽居深宫多年,年华空付,却仍然风姿绰约,仿佛还是十七八岁的娇嫩模样,“哀家记得,你是去年九月进宫的吧。”
  她回道:“是,娘娘记性真好。”
  林舒瑶笑道:“你能够在短短半年内由一个小小的女史升至尚寝,靠的不仅仅是聪慧、才情。”
  “娘娘谬赞,奴婢能够升任尚寝,是因为王尚寝的赏识与提拔,因为莫尚宫的信任与眷顾。”她不解,嘉元皇后究竟想说什么?
  “王尚寝年纪已大,病痛缠身,向莫尚宫提议由你接她的班。”
  “王尚寝恩德,奴婢铭记在心。”
  “你若想回乡侍奉双亲,哀家可破例让你出宫。”林舒瑶倏然转身,面对着她。
  “奴婢惶恐。”萧婠婠深深垂首,慌张道,“倘若奴婢有什么行差踏错,或有未尽职之处,还望娘娘多多提点奴婢,奴婢虚心听教。”
  她知道,嘉元皇后让自己出宫,是为了保自己亦命。
  可惜,她无法接受嘉元皇后的好意。
  楚连珏答应了嘉元皇后,不会再下毒手。因此,萧婠婠在浣衣所度过了平静、忙碌、劳累的几日。这夜,她累得四肢发软,正要歇息,忽然有人敲门。
  是一个面生的公公,说陛下让她去千波台见驾。
  陛下为什么在千波台召见她?所为何事?会不会……
  无论如何,以不变应万变。
  湖风沁凉,碧水粼粼。
  千波台共有三层,三楼乃赏景佳处,无墙面遮掩,可展目四面八方,视野开阔。
  明月皎皎,月华如练,整个千波台仿佛披了一层曼妙的冰绡,良辰美景令人心动。
  青纱黄幔随风轻扬,风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。
  萧婠婠来到三楼,下跪行礼,心中惴惴。
  楚连珏坐在锦榻上,榻前的檀木案有酒水和精致的糕点。
  “过来。”他拍拍锦榻,命她坐在身侧。
  “陛下有何吩咐?”既然他痴爱的是嘉元皇后,她就应该灭情绝爱。
  “今晚月色溶溶,良宵正美,朕想找个人一同吹风、赏月。”
  “陛下可召妃嫔一同赏月。”
  “朕想再听一次你的《相思绝》。”
  “陛下恕罪,奴婢没有带玉笛。”她不信他今夜传召只想与自己谈风月。
  “速速取玉笛来。”楚连珏吩咐侍立一旁的公公。
  “是,奴婢速速取来。”公公立即去了。
  萧婠婠觉得今夜的陛下有点古怪,假若他想找人陪他赏月,理应找嘉元皇后或妃嫔,为什么传召自己?
  楚连珏自斟自饮,意态闲适,“你在想,为什么朕传你来?为什么朕不传别的妃嫔、而传召你?”
  她回道:“奴婢愚钝。”
  他似笑非笑,“你想知道?”他指指身侧的位置,“过来,侍酒。”
  她服从他的旨意,坐在他身侧,暗自想着,今晚务必淡定,不可鲁莽。
  即使无法抗拒他的吸引,即使无法克制心中的隐痛,她也不能乱了分寸,不能再被他牵引着。
  他要她斟两杯酒,她便斟了两杯酒。
  “朕恨不得一剑杀了你。”楚连珏陡然掐住她的嘴巴,恨恨道,“瑶儿说,若你死了,她一辈子不理朕。为了她,朕只能放你一条生路。”
  “谢陛下隆恩,如若奴婢泄露半个字,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。”萧婠婠发誓道,他狠绝的话,就像一柄小刀,突兀地刺入她的心口,鲜血淋漓。
  “如若发誓有用,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失信之人。朕不杀你,但是朕不会让你好过。”
  他钳着她嘴巴的手越发用力,她说不出话了。
  楚连珏褐眸微眯,“你不是想勾*引朕吗?朕就让你得偿所愿。”
  萧婠婠更加迷惑了,他究竟是什么意思?
  他端起酒杯,将酒水强行灌入她的口中,“朕可以宠幸你,但不会册封你。”
  大部分酒水滑入咽喉,小部分顺着嘴角流下雪颈,她心想,他宠幸自己,却让自己无名无分,任人践踏,饱受欺凌,这就是他所说的“不会让你好过”?
  她冷笑,心在滴血。楚连珏松开她的嘴巴,俊美的脸庞映着影影绰绰的灯影,仿佛在笑,却又好像没有在笑。
  假如今夜他真的宠幸她,她应该顺势承欢吗?这不是她先前期盼的吗?
  可是,这些时日,她看透了、明白了,即使魅上龙榻、得蒙圣宠,也得不到他的真心与真情,即使她成为后宫妃嫔中的一个,又有什么用?根本无济于事!
  因为,没有他的真心、盛宠、信任,她如何查出萧氏灭族的真相?如何为家人复仇?
  因此,她必须忍,必须先保住一条命,再千方百计地往上爬,靠近后宫那个最高的位置。
  从女官到皇妃,这是一条艰辛而漫长的路,没有捷径,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。
  楚连珏看着她,意味深长地笑,“觉得如何?”
  萧婠婠略略蹙眉,不明白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。
  “是否觉得越来越热?”他的掌心在她的后背慢慢摩挲着,“是否觉得口干舌燥?”
  “有一点。”她感觉到了,他的掌心所过之处,像有一团火烧起来。
  “现在呢?”楚连珏抽开她的衣带。
  她立即抓住他的手腕,连忙道:“奴婢为陛下与嘉元皇后的真情感动,奴婢不配得到陛下的宠幸……奴婢只愿娘娘得到应有的幸福……别无所求……”
  他诧异道:“哦?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朕的宠幸吗?”
  萧婠婠惊异,为什么身上越来越燥热?为什么四肢百骸好像有火在烧?
  她克制着那种异样的感觉,“奴婢只想保全一命,全心全意侍奉娘娘,报答娘娘救命大恩。”
  “是吗?”楚连珏松开她的衣襟。
  “陛下,不要……”双肩微露,冷凉的湖风从肌肤上拂过,她立时感到一阵清凉。
  她已经决定改变计划,就万万不能侍奉陛下。
  她连忙拉好宫服,却在瞬息之间再次被他扯开。他轻轻抚触她裸露的香肩,“朕要你侍寝……”
  体内的大火已经烧到脸上,萧婠婠面红耳赤,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撩拨着她,她觉得空虚无助,渴望湖水的清凉,渴望他手指的清凉……
  这是怎么了?为什么会这样?
  她痴痴地看着他,想抱住他,他可以缓解自己的焦灼、难耐与不安,可是,不可以!
  楚连珏侧搂着她,将她的宫服拉扯得更开,掌心贴着她的香肩,缓缓摩挲。
  “方才朕在你喝的那酒杯中放了烈性媚药,这种媚药叫做‘步步欢’,每走一步,你所中的媚毒就深一分。”他的微笑染了媚毒似的,迷人而又骇人。
  “媚药?”
  怪不得她的感觉这么奇特、诡异!
  萧婠婠想推开他,却又想紧紧抱着他,心更痛了,因为他的狠辣与决绝而支离破碎。
  陛下,为什么这么对我?
  她凄涩地恳求:“奴婢求求陛下……给奴婢解药……奴婢愿为陛下与娘娘赴汤蹈火……”
  楚连珏的手掌滑向她的后背,撩拨着她的心火,“‘步步欢’没有解药,倘若不与男子行周公之礼,媚毒便会毒发,你会香消玉殒。”
  恍惚之间,心中的疑团渐渐明朗,她明白了。
  “朕要你被媚毒折磨至死!”他切齿道。
  “陛下……求陛下饶奴婢一命……”她哀求道,因为媚药的影响,一双红眸火红如血,泪光盈盈,凄楚哀伤。
  楚连珏猛地推倒她,站起身,邪恶地笑,“你身中媚毒而死,瑶儿怎么也猜不到是朕做的。如想活命,可以去找一个男人苟合,若想保得贞洁,那就当一个烈女。”
  话落,他从容离去,冷酷决绝。
  萧婠婠从锦榻上爬起身,想追上去,却无力地跌坐下来,哑声喊道:“陛下……给奴婢解药……陛下……”
  楚连珏没有回头,大步流星地走出她的视线。
  夜,深沉,死寂。
  她欲哭无泪……陛下,我已经万念俱灰,你却还要在破碎的心上踏上一脚。
  体内似有一团火爆开,她热得四肢无力,在榻上翻滚。
  似有千万只虫子在她身上爬行、噬咬,很痒、很痒……身子仿佛空了,需要填充,她焦灼地渴望得到什么,却不知道那是什么。
  冷汗涔涔,仅存的神智告诉她,她不能待在这里,必须回六尚局。
  她正想爬起来,眼前一黑,好像有人用黑布包着她,然后扛起她。
  萧婠婠不知道,扛自己的人是谁?救自己还是害自己?
  不久,她被放在一张床上,黑布拿开,才知道这是一个昏光暗淡的房间。
  她不停地抽搐着,费力地支起身子,看见一人走进房间。
  一袭黑衣,一张冷峻的脸,他是燕王,楚敬欢。
  “你中了媚毒?”他皱眉道,眼中露出些许骇色。
  “王爷……”萧婠婠挣扎着下床,却立足不稳,摇摇晃晃的。
  他扶住她,她觉得他的手掌很清凉、很舒服,“王爷……救奴婢……”
  楚敬欢凝视她,她饱受折磨,全身颤抖,一张小脸布满了晶亮的汗珠,明眸仿似染血,闪着妖冶的红芒,动人心魄。他知道,她媚毒已深,问道:“你中了什么媚毒?”
  她双唇发颤,“是……步步欢……”
  “步步欢?”他讶异,“本王没听说过这种媚毒。”
  “王爷,奴婢好难受……”
  她被体内的大火烧得神智不清,无法克制地偎着他,口齿不清地呢喃,“王爷……”
  楚敬欢一震,身子僵化。
  一旦碰触到他强健的身子,一旦跨出第一步,萧婠婠再也忍不住那股豁出去的冲动……她解开他的衣带,疯狂地撕扯着他的黑袍和中单,迫不及待地吻他,颤抖而湿热的唇舌吻他的脖颈……
  中了媚毒的女人当真可怕。
  看着她楚楚可怜、青涩懵懂的娇弱模样,楚敬欢叹了一声,任由她忙活。
  “王爷,奴婢好热……王爷……”她祈求地看他,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。
  当她的小手抚触他的身,当她的粉唇吻触他的脖,他心魂一震,体内沉寂的火种被她点燃。他听从身子的意念,吻她的雪颈、香肩、锁骨,循序渐进,绵绵密密,纾解了她的焦灼感。
  她是他的棋子,需要一个男人解媚毒,他只好救她。再者,她姿色上佳,尚有可取之处。红眸微睁,眸光迷乱,她的生涩与急切,她的懵懂与疯狂,教他欲罢不能。一时之间,他激烈地吻她,汲取她的馨香与甜美,她也狂热地索求他的爱抚,渴望更深入的交融……
  昏暗的房中,细细的暧昧声响如水流淌,他们裸裎相对、缠绵相拥,一起感受那***的欢愉。
  然而,楚敬欢的心中闪过一丝犹豫。
  她并非心甘情愿,而是受了媚毒的影响。
  他失笑道:“本王有法子解你的媚毒。”
  说罢,他陡然抱起她,来到隔壁房间,将她放入一个盛满药酒的木桶中。
  萧婠婠抓着他的手不放,可怜兮兮地求着他。
  “放心,你在药酒中泡半个时辰,就能解了媚毒。”
  “真的么?”
  楚敬欢颔首,回隔壁房间穿衣。
  她坐在木桶中,感觉那可怕的大火渐渐变小、熄灭,不再焦灼,不再煎熬。
  不久,她觉得又困又乏,睡了过去。
  醒来时,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,穿着宫服,全身上下并无不适之感,恢复了平时的样子。
  “醒了?”楚敬欢从隔壁房间走来,“好些了吗?”
  “奴婢谢王爷救命之恩。”萧婠婠坐起身,依稀记得不久前那不堪的一幕幕,羞窘得面腮发红。
  “本王已救你多次,你可记得?”
  “王爷救命大恩,奴婢无以为报,唯有效命王爷,为王爷赴汤蹈火。”
  “如此最好。”
  她忽然想起一事,问:“这是在宫中?”
  楚敬欢坐在床沿,面沉如水,“在宫中,你无须担心本王的安危。”
  他的靠近,让萧婠婠有些紧张,问道:“王爷为什么深夜进宫?如何知道奴婢中了媚毒?”
  他冷冷道:“你福大命大,碰上本王深夜进宫,否则,你已变成千波碧的水鬼。”
  她明白了,他在深夜进宫,必定是与宫中的耳目碰面;碰巧,他就知道了她被陛下下媚毒逼死。于是,他命人将她扛到这里,救她一命。
  “王爷,陛下说那烈性媚毒‘步步欢’没有解药,只有……为什么奴婢在药酒中泡半个时辰就解了媚毒?”
  “你所中的媚毒只是寻常的媚药,陛下这么说,只是逼你在贞洁与活命之间选择。”
  萧婠婠轻轻颔首,脑中再次出现那无耻求欢、不顾一切的一幕,窘得垂眸。
  楚敬欢看着她娇羞的模样,暗自失笑,“夜深了,本王派人护送你回去。倘若陛下问起媚毒一事,你就说那只是寻常的媚药,在湖水中泡一个时辰就解了媚毒。”
  萧婠婠疑惑,陛下并没有传召自己,难道他不想知道自己怎么解了媚毒吗?
  这日黄昏,她洗完所有后妃的宫装,浣衣所的姑姑又扔给她一大堆床帷幔帐,命她今晚洗完。
  她暗自叹气,认命地干活。
  不多时,她的脖颈剧烈一痛——有人在她身后狠击她的脖子,很快的,她晕了过去。
  醒来时,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土炕上,一张四方木桌上有一盏烛火,昏光黯然。
  为什么她接二连三地被人掳?为什么她这么倒霉?这次又是什么人掳她?
  陛下?皇贵妃?还是别的她猜不到的人?
  萧婠婠连忙下床,却打不开*房门,因为房门被锁了。
  完了!怎么办?她如何逃脱?
  陛下追杀她,皇贵妃也曾经要她死,她得罪了皇宫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和后宫最得宠、最霸道的皇贵妃,她还有一线生机吗?还能在皇宫继续潜伏吗?
  没有生机了吧!
  门外有脚步声,萧婠婠望着房门,万分戒备。
  三个穿着侍卫服色的男子走进来,笑着望她,垂涎三尺的神色令人厌恶。
  “兄弟,这等姿色,对咱们兄弟来说,十年难得一见。”黑胡子侍卫笑眯眯道。
  “可不是?今夜咱们三兄弟可有上好的肉吃了。”小眼侍卫目露淫光。
  “这妞是什么来头?”高个侍卫问道。
  “只管吃干抹净,废话少说。”黑胡子侍卫笑道。
  “兄弟们,谁先上?”小眼侍卫摩拳擦掌,跃跃欲试。
  **哎哟,轮~~婠婠如何逃过这一劫?
  9弄死她萧婠婠冷汗直下,知道他们是奉命捡便宜。
  灵机一动,她楚楚可怜地说道:“三位大哥,我是浣衣所的宫女,因为犯了宫规,被姑姑处罚……我所犯的错并非滔天大罪,不应有此下场……三位大哥行行好,放我一马……三位大哥大恩大德,我没齿难忘……他日我一定设法报答三位大哥的恩德,钱财名利,只要你们提出来,我定当设法报答。”
  黑胡子侍卫嗤笑道:“你活不过明日,如何报答?”
  萧婠婠跪在炕上,诚恳道:“只要三位大哥今日放我一马,有朝一日我飞上高枝,一定与三位大哥同享荣华富贵。”
  “你只不过是浣衣所的宫女,犯了宫规,凭什么飞上高枝?”小眼侍卫转头对兄弟道,“兄弟,别听她的胡话,凭她也能山鸡变凤凰?妃”
  “海不可斗量,人不可貌相。以我的姿质,你觉得没有可能吗?今日我只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宫女,他日我为什么不能变成凤凰?”她挺直脊梁,高昂头颅,软骨铮铮,“实话对你们说,正因为我有如此姿色,才招人妒忌、陷害。”
  黑胡子侍卫与高个侍卫对视一眼,似乎有所动心。
  小眼侍卫鄙夷道:“你是有些姿色,只不过,一个将死之人,有何能耐山鸡变凤凰?猿”
  高个侍卫道:“以她的姿色,一朝得宠也不是不可能,后宫那些妃嫔,有的还不如她。”
  小眼侍卫发怒道:“你傻了还是疯了?这女人你也敢放她生路?你又不是不知是谁要她死!”
  从他们的话中,萧婠婠明白了,那人要她死,这三个侍卫在她临死之前捡便宜。
  那人是谁呢?
  高个侍卫嗤之以鼻地说道:“我当然知道,即使她在后宫呼风唤雨,但我们暗中做手脚,她又如何知道?”
  “你不要命,我可还要命。”小眼侍卫火冒三丈,“未免节外生枝,立即弄死她。”
  “别吵了!”黑胡子侍卫喝道,“我说了算。”
  话落,黑胡子侍卫宽衣解带,只剩下里衣,走过来。
  高个侍卫和小眼侍卫不再吵嘴,看着兄弟行事。
  萧婠婠知道了,要她死的人是皇贵妃,林舒雅。
  皇贵妃果真不会善罢甘休,果真等候良机弄死自己。
  黑胡子侍卫扑过来,萧婠婠没有开口求饶,躲向里侧。心中隐隐地希望,燕王再次出手救她,或者燕王的人突然现身,或者张公公现身救她。
  怎么办?怎么办?
  不!
  她绝不任人欺凌!
  她在心中喊着救命,可是,没有人会来救她。
  林舒雅,我萧婠婠发誓,有朝一日,我必定让你遭受如此惨绝人寰的酷刑!
  黑胡子侍卫撕裂了她的衣衫,将她压在身下,制住她乱抓乱挥的手,粗暴地施虐。
  小眼侍卫和高个侍卫看着这香艳火辣的一幕,看得津津有味,喉头滚动。
  刻骨的绝望,铺天盖地地笼罩了她。
  她闭眼,如死一般,一动不动,泪水滑落。
  突然,“嘭”的一声,惊动了三个侍卫。
  有人踹门进来。
  黑胡子侍卫愣住,松开她,看向闯进来的两个公公。
  萧婠婠双臂环抱,惊恐地颤抖,看向进来的二人。
  “你们是谁?”小眼侍卫问道。
  “咱家是来带人的,把她交给咱家。”一个公公颇有威严地说道。
  “你是什么人?我岂能凭你一句话就把人交给你?”黑胡子侍卫下床,不卑不亢地对应。